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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并不因此矮了气势,顺着话茬就说:“那你喜欢他些什么?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读过书,也都学了些没用的子曰诗云。除了对男人百害无一利的漂亮,真真正正是个绣花枕头,倒底有些什么好?”
“他就是好!你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我也用不着别人知道他的好,有我知道就行了!”兰薇和子萱吵架从没有这样被驳得哑口无言过。但她确实是无言以对,是啊,他喜欢他,爱他,难道要什么理由吗?难道要别人来认可吗?
可是在这世上,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终究是要别人认可的,别人认可才能有名份,有了名份,才能在社会上有一个安置下一个家庭的位置。
但是他们却永远不会迎来这份认可,而他们还是要无怨无悔的相互爱恋着,这难道不也正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种奢望吗?月儿躺在房里思前想后,只觉得无限后悔:现在只等着家里来人把自己押回去。
恨自己一时糊涂,自投罗网,该听子萱的,和宗剑商量了再行动,到了上海也该先找子萱的朋友帮忙想办法。
可从宗剑那里听说子萱被家里关了起来,整个心都乱了,根本没法好好思考,就一味想着:只要找到了他,就一切都好了,还怕宗剑拦住不让他来,所以偷偷的自己就跑来了上海。
那知落到这个地步,还带累他挨了顿打。心里又起一阵酸楚。突然门开了,月儿一抬头,看是秦太太进来,忙坐起身来叫道:“秦伯母!”
林娉卿连忙按他躺下:“躺下,躺下,别再闪了风。”说话在床边坐下,细细打量着月儿。月儿被看得红了脸,垂着眼皮,不敢看秦太太。
“真是的,跟你妈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我和你妈当年可是亲如姐妹。”“听妈说过。妈说秦伯母从来就是女中豪杰,多谋善断。妈一直很羡慕您。”
林娉卿听得笑了起来“我才羡慕你妈呢!她可是倾国倾城哟!哎!没想到都传给了你,可惜你又是个男孩子,不然,就是你和萱儿自己没这意思,我也要亲自上北平把你要了来。”
月儿听见说到自己和子萱的事情上,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林娉卿看他小脸通红,娇羞可爱,又是心疼,又是怜爱,一把把他搂到了怀里:“要说起我们两家的关系,你呀,也就跟我亲生的孩子一样,你和萱儿,就是亲兄弟。
你们俩好,虽然作了糊涂事,我也不怪你们。可是两个人真要好,也不在这个上头。”月儿从决心到上海来,就知道子萱的爹娘一定要怪他。要打要骂,他也都准备豁出去了,秦瑞庵教训他和子萱,虽是痛苦万分,他反正下定决心熬着,也就过了。
可现在,秦伯母的一番话倒让他羞愧难当,觉得自己真是做了天大的丢人事,对不秦伯父,秦伯母,也对不起奶奶、爸爸、妈妈。想到这儿一阵心酸,两滴眼泪滚了出来。林娉卿忙用手中帕子给他拭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你好好养病,病好了,你秦伯伯送你回家。你别怨你秦伯伯,他也是真心疼你们的,只是你们太不懂事了,他是恨铁不成钢。”说着话还轻轻拍着他的身子,象哄小孩睡觉一样。月儿觉得好象又回到了母亲怀里。月儿多的时间是和奶奶在一起,渐大了他才觉得,似乎有些是奶奶把自己从母亲那里夺过去的。
奶奶虽疼他,但有些处处失惊打怪,让月儿觉得不自在。倒是偶尔和母亲在一起时,自己撒个娇都无拘无束。又亲近了好一会儿。林娉卿才放月儿在床上躺好“好了,你先休息吧,晚上我再来看你。要吃什么,只管叫陈妈做去。”
林娉卿又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不妥,这才出去了。楼上,老爷太太的卧室里,秦瑞庵低着头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不时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过了好一阵子,林娉卿终于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自己的孩子也打了,人家的孩子也骂了。还要怎么着吗?”
“你还说,都是你惯的,败坏门风”“你有完没完?你管儿子,我拦你没有?儿子打成那样,不是你们秦家的骨肉?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再说了,谁年轻的时候没荒唐过?你们秦家学里的同窗、戏园子里的角儿、书房里的小厮、衙门里的门子,笑话还少了?要我说,还是随那根儿!”
林娉卿一句话正捅到秦瑞庵的痛处。秦老太爷在的时候就好这个。小旦捧了十好几个。家里清俊点的小厮,他哪个放过了。后来秦瑞庵看着儿女渐大了,父亲还是一味的胡闹,不得已赶紧买了洋房另立门户,老太爷倒乐得逍遥,七十岁上,看见漂亮的男孩还往家买。
老三房的七爷也是专喜男风,家里太太、姨太太在屋里放着,老是在书房睡有小书童伺候着。秦瑞庵怕儿子也学了去,除了年节,都不怎么让儿子去看爷爷。七爷更是难得走动。
谁成想怕鬼偏遇鬼,还是出了事儿。这时他不想跟太太扯家里的陈芝麻烂谷子,只抓着子萱和月儿说事儿:“再怎么闹,也不能弄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呀?要不是正谦豁出老脸,去求十多年没了来往的萧仁桐,早让报馆子给掀出去了‘秦沈二公子私奔’,我们还见不见人了?”
萧仁桐也是秦瑞庵、沈怀远的同年,十几年前就出来任职,与秦、沈等家便不通庆吊,这次听说有小报要把子萱、月儿的事当社会新闻登出来,沈怀远不得已求他帮忙,他还给面子,让弹压了下去。
这也让秦瑞庵觉得窝火“萧仁桐他们那一帮子下了水的,这回可觉得报在眼里了。成日我们说人家不忠不孝,这下好了,自家出了这样的孽帐,可不是报应吗?”
“他萧仁桐当年和钱存孝出双入对,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他有什么笑话可看的?再说,这都是小节,跟叛君卖国到底不可同日而语。
我还是那话:年轻,难免荒唐一回。你看看俩孩子是那要往吃喝嫖赌路上走的胚子?也是真的相互喜欢,一时糊涂。
等大两岁了,自然也就知道该成家立业了,也就是朋友罢了。要我看哪还是我们儿子有出息,要呀也不要那些脏的臭的小下三滥,正经可是沈家独苗小少爷。”
“你还得意了?!好好一桩亲事,都让你儿子给人家搅了,我们怎么对得起人家沈家?”“搅了就搅了,什么了不起?我倒不信,沈家要找门儿媳妇,还没人给了!没人给,我给!”
林娉卿一句话惊得秦瑞庵目瞪口呆:“你你你疯了?”“我没疯。”林娉卿沉沉稳稳的接了一句,然后冷静的说“你看那月儿,相貌,那还用说?论人品,可真叫一点坏毛病没有。就是没什么能耐。可沈家什么家底,你还不清楚?他就是坐着吃,也吃不完一辈子。
要把兰儿给了他,萱儿成了大舅哥,他还有脸找妹夫的乐子?我自己的儿子,这点包票还是敢打的。
再说月儿不能理事,萱儿还不帮他照应着?也不会真的坐吃山空。而且我看,要是光让萱儿接这一个家的家业,他未必上心,要是他照顾两份家业,说不定更尽心一些,男人,就是要往他身上加负担,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才知道上进。
以后外孙子大了,好好的交给他一份产业,我们对不对得起沈家?”秦瑞庵被太太辟哩啪啦的一大套如意算盘打得晕头转向。
一开始只觉是笑话,细听却又有些觉得有些道理,但立刻刹住了自己的思路
不能再在这个接骨眼上节外生枝了,就说:“你就别添乱了!好好照看着孩子。将养好了,我亲自给沈家送回去,去负荆请罪。”说话就走出来了屋子,没注意门并没有关严。
门旁有一个凹进去的壁龛,壁龛中间是一尊希腊女神雕像。雕像后面有一个阴影。过了一会儿,兰薇从雕像背后走了出来,立在走廊中央想了一会儿心事,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转身回自己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