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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那些侍卫家奴确实令我鄙视,倒是后来见明月所为,我便想或许自己错了。原来我沈然眼里盛不下的仅是那些个胆小却懦,自轻自贱之人。”
宏听着对沈然微笑,没再答话。沈然也笑,然后说道:“没想到,一时间发生这许多事情,你还竟从容。”宏无奈一笑:“不从容,又能怎样。”沈然点头,又问:“你不再回吕朋了?”
司徒宏沉下脸,低头想了片刻,说道:“还没想好,不过我心里放不下那边,恨不得将那吕朋鞑子统统灭掉。若主帅要我回去,若我养父在天之灵要我回去,我从此不做司徒督校,只当个普通士卒也一样为我中原效力。”
沈然静静凝神宏半晌,才道:“好,我等你!”他说完上马,略带了带缰绳,对宏深情一笑,竟有道不尽的妩媚风流,然后掉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扬鞭策马,飞奔而去。
司徒宏披麻带孝来到自家院门前,门框之上白绡缠绕,离别三年,再回来,竟是如此悲惨凄凉,而在这里自己得到无数关怀爱护,却不是自己生身父母之家,心里百感交织。
开门,院内凌乱煞气,又推正房双扇门板,父亲灵柩映入眼帘,司徒宏再也忍不住心中痛楚,嚎啕大哭扑到跟前,侧屋内冯氏闻听声音跑了出来,顿时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还是宏先止住哭泣,忍着心中悲苦连忙劝慰母亲一番。冯淑秀又将司徒海如何不顾自己安危为附近几个村子消灾去病的事讲了一番,自司徒海过世,每日都有许多乡亲前来吊唁,只这几日人才渐渐少了。
司徒宏边听母亲讲述,边望着母亲衰老面容,想到此人不仅是母亲,更是自己恩人,心痛不已,又不能过多表露,生怕令母亲越发伤感。
以后母子二人又商量出殡之事,直到天色已晚,宏张罗些简单饭食,并劝母亲多吃一点,然后到父母房中,将火炕生得暖些,让母亲歇息。
冯氏拉住宏的手,哭道:“我宏儿真的是长大了,你爹若能看见该有多好你在边塞争战这两年多来,虽为你安危担心,却看到你叔父,沈将军书信中称赞你如何作战英勇,你爹就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夸你,只是每次给你的信中从未称赞过你一句,我想你爹九泉之下也会感欣慰的”
“娘”司徒宏想阻止冯氏再讲,却冯氏依然垂泪说道:“你爹唯一遗愿是死后能入司徒家祖坟,偏偏你爷爷留下遗言,我们永不可入祖地你在外面这些年该是什么都知道了,我与你爹自小过着锦衣玉室,丫环仆人身后簇拥的日子,却为了那份令人不齿之情,先是浪迹天涯,以后又隐居在这乡野,辛勤劳苦,粗茶淡饭。
旁人不觉怎样,却不知这人啊,自下而上学着享受容易,但由上往下适应辛苦却实属不易”
司徒宏听母亲说着,突然想起沈然,想到他与自己刚到吕朋时,每日吃得极少,又常睡不踏实,却没因此讲过什么。
以后随众人辛苦操练屡次争战,渐渐才与大家一样了。冯淑秀接着自言自语道:“有时也会想这样过活,是否值得?有违常伦道义,外人唾弃,更自己为此羞愧自责。
特别是两人心生不快时便琢磨若当初不走这步,会不会好些如今你爹去了,我才明白,人不能什么都愿得到,该先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我虽日子过得苦,却没什么后悔的,你爹是个好人,对我好,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若我当初真的不跟他走,虽过得舒适安逸,怕是要一辈子遗憾”司徒宏听母亲这样唠叨,直至三更天,见母亲脸色好些,心情也舒畅了,才安顿她睡下。
宏回到自己房中,屋内陈设竟如他走时一般样的,那熟悉的每样东西,都能勾起儿时与父亲一起的点滴回忆,司徒宏想着不禁泪水纵横,又想到父母竟将曾加害他们的仇人之子视为己出,更是一人无声垂泪。
转眼,司徒宏在家住了两个月,并已为父亲发丧。宏曾问母亲,要陪她多住些日子,冯氏答道:自古忠孝不可双全,七尺男儿心中该先有国再有家,也不愧对宏父亲在天之灵。
临行前夜,宏独自一人跪在司徒海坟前,与父亲道别:“爹,孩儿明日起程回吕朋,虽孩儿心里永远只当自己是司徒海之子,但我也不想赖在父亲名号下过活,或许主帅周锦大人不再重用我,或许那些武林志士因我是张春之后厌弃孩儿,但我依然要为朝廷,为中原尽我责任,绝不辱没父亲一片厚望。愿父亲在天之灵守护孩儿!”
司徒宏说完再次叩首。待司徒宏站起来,转过身去,只见冯氏正站在他背后,已满面泪水。司徒宏先是大惊,然后跪在母亲面前,叫道:“娘!”冯氏哽咽问道:“你为何不对娘说?!”
“孩儿心中,您就是亲娘,无需多讲。”冯氏听着,哭得更加伤感,宏连忙起身将母亲搀扶。冯氏问道:“是哪个人告诉你的?”宏低头不语。
“这世上,曾知道此事的不过几个人,你生母雪静姑娘,张春,我与你父亲,还有就是你兄长张澍青。雪静姑娘早已不在人世,也不会是我与你父亲,张澍青那孩子难道是张春那魔头?!”
司徒宏点点头,说道:“既然娘也知道了,我想问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冯氏哀惋长叹一声,说道:“我们认识你亲娘时,她已快临产,我见她一个年轻女儿家这般模样,实是可怜,便找来接生婆帮她。
她生下你后在我们这里修养,但自己身世却一句不对我们讲,我知道一个未出格的女儿做出这等事情一定遭过别人责难,她面子矮,不讲就算了。
你还未满月,她便将你托付给我们,说是去找孩子他爹。几个月后回来,人已经瘦得剩下一把骨头,我们这才知道她因苦求张春,已被那人下了毒!临终前雪静突然跪求我们收养你。她告诉我们你名叫张澍宏,那张春也知道她会将你留给我们。
她求我们将你改名为司徒宏,她怕那些张春的仇人加害于你。雪静姑娘走后,我与你父亲商量,从此隐居山中,能让你平平安安长大,我们就对得起你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