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之后,十五岁的我因为一句玩笑话,招来了我爸长达半个小时的混杂着各种脏话的辱骂。这场辱骂的中心思想是“我吃他的,用他的,本该心怀感恩,却对他的事指手画脚,真是大逆不道”,现在看来,和我姥爷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利用pua的套路,打压我们的自信,让我们放弃自我,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听话的附属品。
但我和我妈不一样,我咬着嘴唇,抑制着自己想哭的冲动,任由我此生听过的最不堪入耳的脏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我的心里,硬是等我爸出了门,才放声大哭。我的自尊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更令人绝望的是,这种伤害来自于我最亲的亲人。
那天晚上,我哭着睡着了,梦里都是白天的重复。早上起床之后,我开始了我的报复。在此后的三年之中,我没有和我爸说过一句话。我能想到对他最大的报复,就是彻底地蔑视他。
这一招很灵,因为没过几天,当我爸发现我下了决心要把他从生活中抹去的时候,他就和姥爷当年一样,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扔在地上,然后踩着我的长发随手拿起床刷来一同毒打。
那是我遭受过的最毒的殴打,我的身上除了脸,到处都是床刷柄形状的红肿,那些红肿没到晚上,就变成了淤青。我妈一开始只是看着,后来怕他打出事来,把他拖走关进了卧室。我爸在卧室疯狂地砸门,虽然没有出来,但他们的卧室门锁,生生地被他拽坏了。
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一声没吭。虽然被打得很痛,但我的心里涌起了报复的快感。他这样疯狂的行为,恰恰说明我对他的报复,是极为有效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爸依旧没有放弃通过毒打让我开口的想法,当他终于发现这一招没有用的时候,又开始了许多拙劣的表演。这一段故事,就留到后面再说吧。
说回我妈,在她放弃了复读的念头之后,就面临着报志愿的问题。我姥姥说师范好,我姥爷说学医好,但我妈却最先划掉了这两个选项。
她说她那时觉得自己水平不够,去教书的话会误人子弟。至于学医嘛,觉得自己胆子小,看不得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我觉得,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不想成为继续姥姥的不幸,厌恶姥爷的样子,所以才连带着对他们的职业产生了排斥吧。
除了这两个职业,我妈对其他的专业一无所知。当时家里最有见识的人,就是她在城里上班的小舅舅了,我妈拿着志愿表去找了他,小舅舅在机械专业后面打了个勾,告诉她只有这个专业,毕业后可以进工厂,留在城市。
就这样,我妈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离开老家,来到了这座她生活了三十三年的城市。那个时候,从家里到市区,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可现在我们开车回去,不过就半个小时。不过这半个小时的路程,是我妈的人生中,第一个重大变化。
在中专的日子,我妈依旧是个好学生。她的奖学金足以应付日常的支出,如果节约一点,每天吃白菜炖豆腐,到了学期末剩下的,还可以买一件当时流行的马海毛的毛衣。
第一学期结束之后,我妈穿着新毛衣回了家。迎接她的,依旧是姥爷打姥姥,姥姥闹自杀,妹妹们打架这些不变的日常,还有姥爷在和姥姥吵架打架之余,对她“穿上新毛衣臭美”的冷嘲热讽。而那件新毛衣,开学的时候也没有带回来,因为我二姨喜欢,我姥姥就让我妈留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