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
她默然无语地放下了菜刀——以免一不小心剁到自己的手——然后回过头去。
……下一刻她就微微愣了一下。
因为此刻斜倚在厨房门框旁的室长大人,竟然没有穿什么家居的便服、睡衣或者浴袍之类的衣服,而是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衫、扣子一个都没扣,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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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扣,露出颇有线条的精瘦胸膛和浅浅的六块腹肌线;衬衫的右边衣角随随便便地掖在长裤的腰间、左边的衣角则垂落于外,那一头深蓝色的短看起来梢更是乱翘得毫无章法,就那么懒洋洋地随意站在那里。
……居然还记得戴上了那副身为他本体的细框眼镜。
换言之,和当年柳泉去男子宿舍探病的时候,他的穿着几乎一模一样。
柳泉先是一滞,无言了片刻,才慢慢弯起眉眼,失笑了出来。
“其实……当年你这么穿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她用一种坦率的语气说道。
“宗像前辈,穿成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因为,看起来很美味哦?”
宗像礼司的目光在那副细框眼镜之后闪了闪。然后,一脸正气地应道:“啊,是吗。”
柳泉笑着,居然也就那么重新转过身去,继续开始料理着食材。
在他们身后,客厅里的落地窗里隐隐透出城市的夜色和灯火。厨房的顶灯是暖黄色的,在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的沉默里,这沉默也并不显得多么尴尬,而是有种默契的温暖;厨房里回响着柳泉利落地切菜的笃笃声,以及炉子上刚刚烧开的水壶出的滋滋响声,还有她打算煮面的锅子里水开了出的咕嘟咕嘟声——
只看这十分家常的、平静美好的一幕,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今天的午后他们才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艰辛才能够团圆,更不会有人想到这次聚只剩下了五十多个小时的时限。
柳泉把烧开了的水壶拎到一边,冲着自己刚刚从橱柜里翻出来的那一大包抹茶粉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把“你家没有溶茶包这种科学又简便的创造明吗”的问题咽了回去,简单地往空茶杯里注入热水。
用膝盖想也知道,爱好茶道的室长大人是不可能喝什么没品位的袋泡茶的。她还记得在上一次自己呆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偶尔会拿着自己泡茶使用过的茶包来敷眼睛的行为,就已经接收过了室长大人一百次无言的鄙视眼光了哦?
所以现在,仅仅只是往空茶杯中倒热水这种事做起来其实并不费力——难就难在,她在做着这些的时候,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两道视线的注视;那不由得让她感觉有一点分心,并且脸上莫名热了。
在她切完了菜、正在炉子上的锅子里煎小牛排的时候,宗像礼司才又开口了。
语气里居然还真的带着一丝认真思考的求知探讨意味。
“那么,为什么你那个时候没有下手呢。”
柳泉的背影猛然一僵,正打算用铲子把小牛排翻个个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现在又打算重建那个学习小组了吗尊敬的生徒会室室长sama!
她停顿了片刻,重新又去用铲子小心翼翼地翻动锅里煎着的小牛排。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宗像前辈和我,还没有组成那个学习小组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锅底的油滋滋响着,牛排的香味开始在厨房里慢慢泛开。
宗像礼司仍然倚靠在门框旁,右手插在裤袋里,左手抬起来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细框眼镜。
她的长原本披在肩后,或许是因为这样不方便做事,她现在随手拿了一条他放在橱柜的抽屉里、平时用来擦干洗完的碗碟的方巾,在脑后把长绾成一束,随意地打了个结。厨房暖黄的顶灯的灯光落下来,投在她的头顶,让她乌黑柔软的长看上去有如一匹柔顺的绸缎。
想起午后在绿之氏族的地下基地那里,她握着名刀【理】,摆出一个标准的攻击前的起势之时,气场沉凝中带着一丝锋锐,像是开过刃的、上好的名剑;然而现在,她却动作利落地在他的厨房里忙碌着,像是很多年以前,当他为头痛、干渴、胃痛和烧所苦的时候,她冲进他的房间里,然后咚咚咚地在厨房里声响很大地做着他闻所未闻的料理,还拎着滚烫的开水壶,强迫他喝下一整杯简直要烫热他五脏六腑的热水一样。
她拥有那么多种不同的面孔和技能,永远能够让他意外,永远能够满足他各种不同的期待……一直在往前走,一直充满勇气,一直闪闪光;这就是让他动摇的原因吧。
啊……其实他也并不是什么情圣。诚然他确实出乎意料地在她身上过分地投入了一些感情,但这么多年以来,他也并没有特别顽固地怀抱着要苦苦等待她回来的那种爱情小说里大力赞扬的所谓痴心情长之类的情绪。
然而到底是为什么造成了这种和那些爱情小说里所描述的一样,在和她重逢之前,自己一直单身至今的事实呢。
……大概,是因为看到的任何人——所有人,都和她不一样吧。
这种比较也并不是他刻意作出的,很多时候他甚至没有想起过她。然而当他的目光偶然掠过一些年轻女性——她们当中或许也有一些人,眼里明显含着对他的兴趣——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会浮现的,却是她各种各样的表情和反应。
猜测着针对这个人、或这件事,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会作出怎样的应对,有时候已经成了他的趣味之一。虽然并不会因此而影响自己的冷静和决定,但稍微想像一下她那七情上面的有趣表情,也是艰苦而单调的生活之中难得的调味剂。
【在孤零零地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在对自己的前路或者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彷徨的时候,在面临生命危险、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
【在无数次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会想起你。】
【在我活着的每一段时间里,礼司君一直都活在我那些最美好的记忆里,在我生命中占有一个位置……】
就这么盯着她忙碌的背影,她刚刚所说的话又毫无来由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这么说来,在她心目中,是将他作为憧憬的目标、作为在艰苦境地之下最后的心灵支柱来看待的了。
和她相比,他只认为她是艰苦单调的生活之中难得的调味剂,听上去还真是……不够公平啊?
宗像礼司微微勾起了唇角,无声地笑了。
“信雅。”他突然出声唤了她一句。
她果然带着一脸【???】的有趣表情回过头来,手里还举着油光闪闪的锅铲。
……完全,不像是今天稍早前在读户门街道上那样,提着名刀【理】,对准他的心脏时那样威风凛凛的姿态了啊?
想到这里,他感到有趣似的弯起了眼眉,突如其来地说道:
“明天,试试在家里穿我的衬衫怎么样?——很多爱情小说里都有这样的情节,我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小说都会不约而同地采用这个作为关键剧情;一定是会让人心情很愉快,有助于小说销量的吧?”
果然,下一秒钟他就看到她的脸上空白了片刻,然后露出一脸黑线的表情。与此同时,她那苹果一般红润水嫩的脸颊也慢慢地泛起了一抹红潮,他几乎都可以看到她头顶那快要具象化的冒烟了。
“礼……礼司君!!”他听到她恼羞成怒地大吼,并且看到她的双手都下意识紧握成拳,好像下一秒钟就要把自己手里的锅铲挥到他的脸上来了。
“所以说你到底都看了些什么三流爱情小说啊!不要从那里学到一些不好的知识啊!!”
啊啊,真是太有趣了。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这样明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一脚踩进去,作出了让他感到愉快的反应——
他得意地勾起唇角,愉快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