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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功夫,其母才面如土灰地打开房门,吩咐相里康去将陆啓仁请来,陆啓仁揖礼进去后,房门再次紧闭。这一幕幕,直逼得怡然有礼的相里康,来回转圈打旋,并想骂娘。
一炷香后,陆啓仁方打开房门,药鬼最先晃出来,未行三步,方高声知会所有人:“最多两日,再迟,大罗菩萨都难救回。诸位好商好量。”
相里康望着药鬼背影,追问陆啓仁:“陆兄,商量什么?他怎么走了?”
陆啓仁有口难言:“我……在下……在下并非,趁火打劫之鼠辈,”说时他搓搓额头,惊喜里掺着羞愧和无奈,“真是一言难尽。”尔后回望眼上座两位长辈,揖礼告辞,“晚生这就回去,同家严、家慈商议。”
次日,通正使陆荃,三茶六礼备足盛聘,亲自登门提亲,直怕贻误病机。
老实说,能巴结上相府这门亲,这位不进不退的通政使,心里到底还是乐开了花。而对于相里为甫,廉衡替他遴选的这位女婿,倒也相当不错。俩家也就一拍即合。后知后觉的明晟,这才反应过来,他未在相里萱生病期间,前往右相府关询慰问,是多么大的失误。可他再是骨节铮铮,相里萱与陆啓仁婚讯,已然一日千里众口传唱。如此情形,叫他如何插足抢亲。右相阖家,自此,怕是再难揽入东宫。
提亲当夜,药鬼就静坐于相里萱闺门之外,隔着门,边授边教,陆啓仁边听边往只着薄纱的相里萱玉体上落针。耗时整宵,相里萱鼻息,方重新起伏。
廉衡钻明胤书房一夜,直待天明,方合上书踱至窗前,推开窗子听小鸟啁啾,缓缓对身后人道:“天终于亮了。”
明胤却冷沉沉道:“一民之轨,莫如法。”
廉衡对人一旦心存感念,其人是嗔是恼,他只会嬉皮一笑。小鬼转头收笑,嘟囔道:“和稀泥高手?传言果然当不得真!好在相爷对我安排的这门姻亲较为满意。”
明胤:“去睡。”
廉衡:“我得赶回弘文馆了,祖父宽我三天,我旷旷逃逃已逾期多日。啊,罚抄经,我现在闭着眼,都能抄出一整本道德经。”
明胤无奈,再次重复:“一民之轨,莫如法。”
廉衡:“知道啦知道啦。”他抄起两本古籍,用帕子包好塞怀里,皮皮一笑,“走咯,书半月后还您。”
刚一出门施步正石头嗓子就飘来,“豆苗,秋豪让俺给你找了辆小马车,正侯在府门外呢。”
“咦?秋如发这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咯?”
“秋如发??这这这外号,要叫他听到,不得气炸。”
“那就别让他听到。”
适时拐出游廊的秋豪,冷邦邦道:“已经听到了。”
闻声,小鬼脚底板一摩擦,逃也似的飞出世子府。
待药鬼步履沉沉眼皮涩涩回来后,先望明胤书房踱来,没瞧到小鬼,语调懆懆:“人呢?”
秋豪:“走了。”
药鬼:“走了?本仙还没回来他就敢走?就不怕我医死了人?这小没良心,连声谢谢辛苦也不说,下次决不陪玩。”
明胤待他聒完,推他一张纸,道:“信。”
薄薄纸张,字迹浮皮潦草歪七扭八,态度很差说。药鬼看着看着不顺心的嘁了声,跳过虚情假意的言谢,直接读到最后乞求,眼皮一挑,碎叨句:“什么涕乞下次来,带点无足无毛无骨无毒鳞目爬行物,有足有毛的人不遍地么……”
明胤闻言蹙眉,生出股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力感,半晌才道:“葫芦庙,廉归舟,如何?”
药鬼在上京前,捕风将携带的信札交付予他,内容出乎意料的,竟是命其诊治大小,扁鹊当时那一顿嘲讽哦简直如滔滔黄河,连连慨叹廉衡好个本事是个人物哦。末了他拍拍捕风膀子,自顾自道“世子爷越是上心,结局就越是惨烈,我可真不忍心往后观呐。”捕风虽不是特懂这话,却大致知道是为什么,挥挥手让他快滚,并告诫他,从今以往别碰他鸽子。
药鬼闻言一笑,明胤眼睫一抬。药鬼忙收了讥笑,嘿嘿嘿道:“那小聋子小哑子,得费点神。”扁鹊说时心想,世子爷您自问绝顶聪明,能断定捕风回来老鬼我会来京凑热闹,却绝料不到,我要凑的真正热闹是什么。
明胤毫无温度道:“那你先回黔灵山。找到方法,再来。”
药鬼呲牙咧嘴无声骂句脏,尔后才咳嗽一声:“那不成,我还没跟小鬼玩够呢,再说了,过几天不是……反正我要跟你去谯明山。”
明胤:“出去。”
药鬼:“以为我多稀罕呆你这。”
七八日后,相里萱病见大好,其缠绵病榻二十天,陆啓仁前前后后医治照料二十天,自古患难出真情,何况陆啓仁相貌堂堂君子有仪,相里萱知书达理窈窕淑女。原本的性命攸关生死疲劳,倏然化作命中注定天假良缘。
当此时,廉衡逮了个时间偷偷溜出弘文馆,在蛮鹊栖上世子府高枝的余音里,携着那枚信牌,携着备足五百两黄金的唐敬德,齐刷刷迈进春林班,昂站梁班主面前。梁班主承世子府大恩,也未敢刁难,在廉衡三番游说下,方点头同意,将“八抬大轿迎回府”这一折辱人的规定更换成了“用府邸马车接”。小大谨遵廉衡吩咐,将新嫁娘一般的蛮鹊从瑶倌、蒲柳的手心接过,橐橐橐得牵上马车。而那俩标有“世子府”三个大字的国公府马车,在爆竹声里辚辚远去,叫看热闹的人好一阵唏嘘:
“这小唱真被世子府迎回去了?”
“马车灯笼上不写着‘世子府’嘛!”
“这上流人物真是敢作敢当啊!”
“大人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人物能做就做什么!”
“简傲绝俗的世子爷原来也好这口?”
“比不起啊!”
“现今谁不好这口……”
“……”
马车行至十王府街,才掉头望城南去。施步正身轻如燕落车辕上,撩起帘子瞅眼里边四人,忧心忡忡道:“主子会生气。”蛮鹊闻声低头,继续擦着浓妆艳抹的胭脂。
廉衡没理草莽,只对懵然不知的小大轻声道:“叫他哥哥。”
小大抿抿唇:“哥哥。”
廉衡:“乖。从今往后,他就是你阿蛮兄长了。”
小大乖巧点头,想了想问:“阿蛮兄长会跟我们住一起嘛?”
廉衡:“当然咯,他是家人嘛。不过”,蛮鹊闻声紧张,“他是要跟着兄长,日日去弘文馆读书的,家里的经济大权啊,还得小大管着。”
小大:“嗯。小大一定照顾好爹爹和大小。”
唐敬德由衷赞美:“小丫头可真乖。”尔后睨眼廉衡,摇摇头摇摇食指,一言难尽。
廉衡这才看向蛮鹊:“阿蛮,不擦了,一会回家洗,生擦,脸多疼的。”
施步正放下帷帘前,不屈不挠道:“主子会生气。”廉衡眦他眼,随他一同盘坐辕外,草莽犹疑片刻再道,“明天我们去谯明山,你去不去?”
廉衡兀自慨叹:“真好啊,真好。”
“好事成双嘛?”
“嗯。相府小姐得良婿,我家阿蛮归巢里。”少年望着横陈夕阳和漫天烟岚,心旷神怡。
“问你话呢,去不去谯明山。这一去,可要半个月呢。”
“有家焉需去远方。”
“回头找你。”施步正摘走写有“世子府”三字的红灯笼,便作云中燕远遁。
廉老爹对蛮鹊的降临,一声没吭。但他握拐杖的手,和太阳穴如蚓的青筋,让廉衡还是擞了擞,连同唐敬德,都跟着咽了口口水。不说气场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