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萧邃喝了些酒,出来透气时,还在问尉朝阳:“今日可去过岐王府了?”
尉朝阳皱着眉,眼里既有忧切,又有对裴瑶卮的愤恨,半晌,才咬着牙道:“去过了,依旧什么都没有。”
萧邃看着月光的眼睛微微一阖,不知是什么情绪被遮盖住了。
“殿下!您就听属下一句,醒醒吧!”尉朝阳道:“您且看自从那丫鬟掉了信之后,裴家可还送过一封信过来?依属下看,这就是裴家那姑娘知道戏演不下去了,不好意思再自取其辱了!”
“够了!”萧邃低斥一声,喝断了他的话。
他心头的动摇,越来越重了。
他想,等过完这个年,即使不合规矩,自己也势必要去一趟裴府,见一见她,将这些事情,亲口与她问个明白。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没等他鼓起勇气去见裴瑶卮,她那边便又来信了。
尉朝阳从岐王府取了信来交给他,萧邃看完之后,心头蓦地凉了半截。
看出他脸色不对,尉朝阳连忙问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萧邃慢慢坐回椅子上,缓缓摇了摇头。
那信上说,二月初一时,她会去昭业寺进香,届时,邀太子殿下前去寺中一见,有些事情,总要说个明白。
什么事要说个明白?
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事,需要说明白?
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如同惊堂木拍在他心口,依约已将这一季的倾情相付,都定罪成了笑话。
旁观着这一切的裴瑶卮本人,眼下实属有冤无处诉。
怎么会是这样?
她记忆里的年末年初,分明是自己一封封书信写出去,却都如同泥牛入海,半点回音都没得来。至于眼前这封约他昭业寺相见的信,就更是实打实的胡诌!
事情发展到这里,她其实也已经猜出来,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的心,也如萧邃一般,凉了半截。
眨眼到了二月初一,萧邃依信赴约,进寺一打听,便问出了怀国公府来人的所在。
他朝着师太所指引的方向走去,脚步慢得很。
到地儿一停,裴瑶卮借着他的目光一看,忽就一愣——
这处院落,怎么会……这般眼熟?就好像是……
对了!
是除夕大火那晚,自己遇见他时,他所在的那座荒园!
回到武耀二十年初,荒园未荒,其中松柏青翠,甚至还有些生机。
萧邃进到园中,脚步越发轻慢了下来。禅房内,依稀可见有两道人影,一坐一站,多半是姑娘与丫鬟。
门前,他刚想叩门,却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个声音——
“……姑娘,您也真是的,做什么非要亲自来这一趟?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您就认定那太子爷知道了真相之后,定然不会动怒?他若是伤了您可怎么办?”
萧邃是什么心情暂且不谈,裴瑶卮乍一听这声音,剩下的半截心,也都凉了。
这是织风的声音。
呵,果然,生前死后都得自己倚重关照的丫鬟,自己当亲人一样待的女孩子,当年背着自己,竟然,竟然……
迟来十年的恍悟,这般的背叛,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屋子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你还好意思说,这事怪谁?若不是你不小心掉了阿逐给我的回信,我这好好的一段筹谋,至于付之东流么?”
裴瑶卮自己认不出来自己的声音,但萧邃却在听到这声色的一刹那,便心神巨震,脚下虚虚退了两步。
他想:她在说什么?她为什么会那样亲密地称呼萧逐?她的筹谋……她什么筹谋?
裴瑶卮则想:萧逐也真是能耐,事无巨细至此,不光笔迹模仿得够像,就连声色,都能找得到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人?
这样想着,她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里头假扮自己的人,脸蛋长得怎么样?也会同自己很相像吗?又或是更简单些——易容?
那头,织风开始委委屈屈地认错,直说是自己疏忽,那日便不该同太子身边的人一起走那段路。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只盼着,这一整个秋天的鸿雁传书,太子爷不是同我写着玩儿的。”屋子里的‘裴瑶卮’道:“但凡他对我能有那么一点真心,我就有把握,还能将这场戏演下去……”
萧邃连门都没进,憋着一口气,转身走了。
裴瑶卮被他心里的伤与恨震得痛苦难名。
他回到东宫,坐在灯下一夜未眠,翌日连早朝都没上,直接告了病。
暮色四合时,他离开了东宫,来到了崇天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