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没来宫里之前,裴瑶卮倒是真担心过萧逐那里要如何过关的事,但此刻一听说他身上不好,都到了要赴玉泽宫、请汲光回来的地步了,她的这份儿担心,便已散了大半。
“长姐如此说,小妹自然安心。”她淡淡一笑,颔首道。
另一头,昭业寺。
萧运赶来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寺内外信众疏疏,倒是比白日里要松快多了。
他孤身一人而来,身边也没带戍卫随从,又因头顶罩着方从一元先生那儿弄来的斗笠,整个人捂着严严实实的,住持乍一见他,便给吓了一跳,还当是哪来的怪人贼匪,要来寺中行不轨之事呢。
等小王爷慢腾腾从怀中掏出了令牌,摆明身份,住持师太悬着的那颗心,方才堪堪落了地。
“是怀安王殿下啊!”住持朝他一拜,“恕贫尼眼拙,未能及时迎候殿下大驾!”
萧运负手而立,声色清亮,徐徐道:“师太不必客气。原是本王叨扰,有一件事,还要师太帮忙呢。”
住持连道不敢,请小王爷直言便是。
斗笠下,萧运阴恻恻地勾起嘴角,心里默了句:宿轻尘,你给我等着!
不多时,在住持师太的指引下,他被带到了后头一处清静院落之外。
“轻尘姑娘就住在此处。”师太道:“今日见她来得匆忙,进门便说要剃发,贫尼一时也不敢应对,原还想着明日一早,去王府拜望王妃,问上一问呢,未成想,小王爷竟先过来了。”她说着,朝里一指,“可要贫尼随您进去?”
萧运摇摇头,“本王自去便是。这鬼丫头不懂事儿,有劳师太了。”
住持躬身施礼,道了声王爷客气,便先离去了。
萧运在院外生生瞪了那房门片刻,方才举步前行,走到门前,一条腿都提起来了,正想着要踹门呢,不期然,屋子里,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他的脚悬在空中,缓缓的,又落了下来。
屋子里,不只有一个人。
他凝神细细听去,不多时,忽然浑身一僵。
那一脚重新踹出去时,他的神识还没反应过来,但隐在斗笠下的神色,已是难看至极。
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正在茶室里同人说笑到劲头上的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兔子似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嘴里一声‘娘’喊得震天响。
与此同时,坐在她身边的温怜也变了脸色,转头朝门口处看去。
萧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落地花罩下停住。
温怜瞟了他一眼,见这人长身玉立,大热天的,却还戴着方斗笠,将自己裹得像只粽子,当即蔑然冷哼一声,幽幽道:“哪来的登徒子,随便谁的房门都敢闯么?”
她没注意到,一边的轻尘,在看到这‘登徒子’的瞬间,便不自觉闭紧了嘴巴。
萧运进门之后,目光从轻尘身上掠过,跟着,便一错不错地钉在了温怜身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赶在温怜再度开口之前,方才忽地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说了话。
“哪来的?”他问:“王妃是在问我?”
这声音,既好听又陌生,温怜毫不费力地,便从里头听出了怨念。
她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总觉得这人说话的语气,像是认识自己的,可他……能是谁?
短短顷刻,温怜脑筋飞转,却无法将这声音与自己过往所识的任何一个人应对上来。
轻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在温怜与萧运之间来回游移着目光,最后看向萧运,小心翼翼地,想去安抚他:“小——”
“你别说话!”
连个称呼都没唤完,便被他猛地一喝,给喝住了。
温怜的眉头又皱紧了些。
“不知尊驾何许人也?”她谨慎道:“难道你我曾经相识?”
萧运笑了。
他笑得放肆极了,不知怎的,这笑声传进温怜耳中,透着鲜明的讽刺。
“怎么,岐王妃不认识我了么?”
他的重音落在‘岐’字上,温怜心头一动,不禁站了起来。
她看着面前这人,恍惚间,依稀猜到了些什么。
“你……”
萧运沉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拨开了挡在自己脸前的黑纱。
“嫂嫂。”他慢声问:“多年不见,您可还记得小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