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养心殿。</P>
“老太妃可还安好？”处理完当日政务，或者说，已经处理完经由太上皇之手，大事也都由太上皇定好了的那些奏之后，元熙帝突然询问起身边大伴。</P>
“太医说恐怕只在这一两日了。”</P>
最近宫内大事就这么一件，所以掌印太监戴权自然很清楚，并立刻回道。</P>
“你说是活人的面子大，还是死人的面子大，前汉几位太后和太皇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当朝皇帝多少要给她们些面子，不敢赶尽杀绝，可等她们一死。</P>
呵呵，活该秋风扫落叶。</P>
而这位老太妃怕是还不如他们吧。</P>
毕竟她只是个太妃而已。</P>
过几个月，朕若对甄家动手，你说太上皇会不会阻止？又有什么反应？”</P>
元熙帝并未指望自己身边的戴权敢说些什么，此时不过自言自语罢了，但他想对甄家动手的想法，却一点不假。</P>
如果说四王八公给他父皇提供了武力安全上的保障，那甄家就给他父皇提供了金钱上的支持，没钱寸步难行这点对谁都一样，就是皇帝还不差饿兵呢。</P>
很多事情想要干成，你要么直接给钱，要么间接给钱，比如通过给权，让他们拿到权之后间接捞钱，把持江南盐政和丝织府，同时还进行海洋贸易的甄家，就是太上皇最大的钱袋子，要是能把甄家灭了，基本相当于断了太上皇一条胳膊，还能收回大量可支配的金银。</P>
早在登基的第一年，元熙帝就有通过巡盐御史打击甄家，收回盐政和盐税掌控权的打算，只可惜根基不稳，派去的巡盐御史很快遇害，去一个死一个。</P>
最后迫不得已，派了个四王八公中贾家的女婿林如海，去担当巡盐御史。</P>
假意妥协，局面才算稳定下来。</P>
“如若陛下速度足够快，并且能从甄家抄出几百万两资产，想来太上皇就算阻止，阻止的力度应该也不会太大。</P>
最多保全甄家全族的性命……”</P>
戴权胆子无疑比元熙帝想象的要大不少，此时这番回答，更是直戳要害。</P>
他一直觉得，太上皇仅仅对甄老太妃有些感情，至于甄家其他人，撑死了只是个适用的工具罢了，或者说看在甄老太妃的面子上，给他们做狗的机会。</P>
作为一只负责捞钱的狗，捞一百两却只给主人二三十两，甚至于更少，自己却攒下无数资产，主人不知情也罢。</P>
一旦知情，如何能不愤怒？</P>
甄家就是那狗，太上皇便是主人。</P>
当然了，太上皇兴许也知道甄家有贪，甚至可能还觉得水至清则无鱼，替他干活捞点好处也应当，睁只眼闭鼻只眼就是，但具体贪多少恐怕很难知情。</P>
只要抄出来的资产足够多。</P>
想来太上皇也会破防，生出杀意。</P>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思路，而且要是真能抄出几百万资产并昭告天下，最起码也得去爵夺职，不然如何服众？”</P>
“你派人仔细盯着甄家，调查清楚他家资产，同时万万不能让他家有转移资产的机会，另外再调查一下江南的盐商，如果甄家资产没那么多的话，顺手多抄几个盐商，并入甄家的资产中。”</P>
既然已经准备要对甄家动手，元熙帝就不允许再出任何差错，前几年他与他父皇的博弈可谓一败涂地，如今却不能再失败了，不然又如何让众臣信服？</P>
这场翻身仗，必须得打漂亮。</P>
只许胜，不许败。</P>
再败，他在众大臣心中的帝王威望可就更少了，因此即便过程要做些不光明手段，他也必须保证计划完美实现。</P>
“诺！”</P>
戴权应下后，便立刻去安排。</P>
……</P>
与此同时，御极宫，长生殿内，太上皇正坐在窗边，眺望着不远处甄老太妃所居的宫殿，沉默许久后，叹息道：</P>
“生老病死，无人能够违背啊！”</P>
以前年轻的时候看到熟人去世，最多感慨两句，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害怕或担心的情绪，可如今不行了，如今年老体衰的他，每看到一个熟人去世，都会觉得死亡正在逼近自己，避无可避啊！</P>
他开始畏惧死亡。</P>
过了许久，太上皇才离开窗边，走到案桌附近：“唉，甄家怕保不住了。”</P>
一个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人蒙蔽，很多事情他其实心知肚明，也知道自己一直把控朝政大权等操作，让他儿子很不满，但他也无可奈何，并且真不敢活着的时候彻底放权。</P>
毕竟只有权力在握才一切可控，一旦失去了权力，会发生什么真不好说。</P>
被饿死的齐桓公就是前车之鉴！</P>
甄家作为他的得力手下，如果能保住的话，他自然是愿意保的，但甄老太妃活着的话，他还能用甄老太妃对他有养育之恩，犹如生母，甄老太妃替甄家人求情，他不得不从，让他忤逆甄老太妃就是置他于不孝之地，来搪塞庇护。</P>
可一旦甄老太妃死了。</P>
这挡箭牌无疑就相当于直接没了。</P>
他再保甄家就不是不得已而为之。</P>
怎么说呢，就是有甄老太妃在，即便甄家因为替他干脏活，做了些不法之事，被人弹劾，他也能用甄老太妃帮忙求情，来保住甄家，别人骂最多也就是骂甄老太妃这老不死的，真是个祸害！</P>
私下骂名都被甄老太妃背上了。</P>
而太上皇说不定还能得个孝顺仁厚的名声，可以说，好处好名声都由他得了，干脏活的罪和骂名，是甄家背的。</P>
甄老太妃也没少背。</P>
可一旦甄老太妃死了，太上皇的这把戏自然也就演不下去了，毕竟总不能有大臣弹劾甄家，然后太上皇用昨天晚上老太妃托梦替甄家求情，来搪塞吧。</P>
一旦庇护，或者说保住甄家，会影响到他的名声，太上皇就不愿意干了。</P>
所以此时他才会生出如此感慨。</P>
并已经开始琢磨，如何能在甄家彻底倒台之前榨干油分，以及如果甄家倒了的话，接下来该扶持哪家替他捞钱。</P>
可以说，元熙帝是真的高估了他父皇对甄家的感情，更不知道他准备对付的甄家，此时已经成了他父皇的弃牌。</P>
这一刻，甄家倒台，似乎已经成为他们父子两人默契下的一种必然结果。</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