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温绯心弦微微一颤,并未客套,坐下便吃,像当年一般,只是没有可以撒娇的人。
其实,温绯已经不记得,当年与她同届,除了青川,还有面前的白仁之,同修医道的青川还曾是白仁之的室友。室友遇难,白仁之自然是知道的,当时他们二人同于G国出勤任务,然后温绯就得了PTSD,其中缘由,白仁之一猜便知。他也知道每一种心理疾病,若是病人自己不想去医治,医生便不应当去强迫别人。可他的病人就在眼前挣扎着抗拒着,那种假装自己开心明媚,却死死压抑住心里所有悲伤的做法实在逼起了他身为一名医生的所有强迫症。不说这样的做法多损害心理健康,长期以往,更有可能导致身体上的病变,那多危险。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有意无意地模仿青川,她愿意或者不愿意。但在她这么抗拒治疗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治疗方法,刺痛她,提醒她,让她在这忍无可忍中爆发宣泄,那时,就算她仍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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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然不肯接受治疗,病至少好了一半了,自己也算尽了人事。
温绯食不知味,木然地放下碗筷,径自拿起白仁之换下的衣服,机械地洗了起来。她想青川了。可她现在那么思念的青川,是她害死的。白仁之说的并不完全错,她的阴阳眼不稳定确实与青川有关,但那并不是因为自己害怕见到他。她得救后,她将一半鬼力都凝在了眼睛上,拼命寻找他的魂魄,另一半的鬼力凝成了温家的禁术,九转还魂大法。可她找便了青川所有的遗物、他所有可能去的地方,甚至偷偷潜回了充满她黑暗记忆的毒枭据点,找得双眼流血不止,都没找到青川哪怕一缕残魂。后来,虽然被家族发现,把她硬绑了回去,鬼医勉强保住了她的眼睛,却再也回不到小时候那样自如了。家族也因此轰然爆发出轰然的非议,父母哥哥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才保住了她温家三小姐的身份,虽被罚跪祠堂三个月,但也算是没被夺姓逐出家族,也算是还能陪着家人,也算是……伤痛时,还有个能回的窝……
温绯身体一软,向后倒去,白仁之一臂支撑在她背上,一手将白玉笛收回在裤子上的乾坤袋中。手凝白光,探了探温绯神识,他知那盖着腐肉的伤疤已被重新揭开,虽看起来凶险,但却是好的趋势。收了白光,白仁之将温绯横抱了起来,小心放在沙发上,仔细盖好早已准备好的小毯,准备去收拾餐桌,与自己被洗了一半的衣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倒退了回来,蹲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啊!”身后一声尖叫,正在煎蛋的手忽然一抖,只听身后一连串的咕噜咕噜的翻滚声。白仁之强忍住了笑声,只在嘴角笑出的暖意。
“这……这是哪……”温绯裹着小毯一脸迷糊地趴在沙发边上缓神,一堆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哪的问题在她头上萦绕着乱飞。
“醒了?”白仁之将做好的两份便当袋提了出来。
温绯瞪大了双眼,忙把被子抱的紧紧的:“前前前前前……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快回去收拾吧。”白仁之提醒道。
温绯一个激灵,环顾四周:“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说着抱着小毯开门冲了出去。
“钥匙在鞋柜上。”
只见温绯嗖地又跑了进来,风一样拿了钥匙,梆地一声把门关上。
“这丫头,真是又笨又鲁莽。”白仁之听着隔壁一阵乱响,心里竟莫名泛起了一丝岁月静好的满足感。
公交车上,温绯听着身后翻报纸的声音如坐针毡,白仁之觉得好笑,故意过一会就将报纸翻的哗哗响。也就三个站,温绯忽然起身,钻进了白仁之身边的座位。
白仁之将已经翻了三遍的报纸原样叠好,放在腿上,这才问了句:“怎么了?”
“前前前……前辈……昨晚到到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温绯想起今早回房,遇见王萌果穿着睡衣在厅里做面膜,半点都不掩饰的嫌弃的眼神。说实话,她自己都心惊胆战的,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迷迷糊糊的,竟跟喝断片了一样。
“恩,你洗衣服的时候睡过去了,我不方便送你回去,就放你在厅里睡了一夜。”
“那那那……那然后呢?”
“然后你就睡了一晚了呀,你想怎样?”白仁之不由白了她一眼。
“可……可……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多久没睡好了?”白仁之侧身转向她,眼神中审视的光让温绯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医院医生的桌前坐着,被人质问一样。
白仁之也不用她回答,收起了那些对付那些故意在病情上说谎的病人的眼神,他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他知道答案一定是两年,由青川任务失败,牺牲了的那一天算起。
“你的病,再不医治,你的阴阳眼的控制力会越来越差,到时连阴气都找不到,怎么去修炼鬼力,难道你要把自己性命和前途都依靠在你的刀上吗?”话音落下,白仁之惊觉自己竟有些怒意,忙调整了一下情绪,脸上做的尽量缓和些,轻调整了一下呼吸,往前望去。
温绯听着这话,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她没有生气,更没有因为他突然的怒气而害怕,反倒觉得在这样的队长手下执行任务心里十分踏实。
白仁之甚少如此多管别人闲事,只是这个病人,明明问题多了去了,偏偏又要在他眼前晃,若是不晃,自己眼不见为净也就罢了。可这毕竟他们只是因为一个任务相遇,她是温家未来的家主,自己是白家未来的闲人,如此多话恐伤了两家和气,也影响了任务的进度。
肩上忽地一重,白仁之一怔,侧首望去,却见身边女子已香甜睡去。他心里慌乱一跳,脑海中只浮起了四个字“如花美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向一侧挪去,触上那温热的肌肤兀地一退。思忖片刻,那手小心翼翼地将软玉似的手揣进了手心,一道白光柔柔泛起,女子嘴角在梦中微微泛起微笑。
温绯这两天睡的特别踏实,被白仁之叫起来时,还以为自己在家里的床上呢。以往那骇人的噩梦便是将她惊醒后,也能影响相当长的时间,可她迷糊地擦着嘴角站在地上时,却完全想不起刚刚做了什么梦,只觉梦中特别香甜温暖。
“前……辈。”温绯实在睡的舒服,恨不得再拉着白仁之上车回去再坐一次,她软软将下巴靠在白仁之肩上,却觉得那衣服湿漉漉的,一阵口水味。
“回去给我洗衣服。”白仁之冷冷地道,小退一步,将温绯的头让了出来。
温绯睡的舒服,对白仁之也没那么敬畏,赖皮地说:“前辈,要不别洗了,反正都是会脏的,等都弄脏了再给你洗好不好?”
“不行。”
“前辈。”温绯耍着赖,白仁之只冷冷地不说话。
晨曦忽的破了晨岚,洒了两人一身金晖暖白,温绯望着面前男子眼眉发稍间的那点点金边,心里也被染起了暖暖的满足。
“前辈。”
“恩?”白仁之听到她收起了调皮,一本正经,本能地应了一声。
“前辈人很好,跟前辈在一起,就能让人安定。”温绯垂下眼睫,阳光在那湿润中闪烁却刺眼的光芒。
白仁之略略眯了眯眼,唇角微微动了动,侧首,抑住了自己想说的话,伸出手,将她包包和他早起做好的便当递了过去:“记得吃饭,不要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