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飞龙谷天朗风和,似乎两日之后那满地的血污便会渗入泥土,而那两匹骏马的尸块亦会风干,被飞鸦抢食一空,唯剩下这亭中仇翁的尸身,如同守谷人一般永远留在这里。
倏地,我眼睁睁的看着原本了无生气散落了一地的八条长刀锁链在明媚的阳光下化作一片水雾蒸腾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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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腾不见。唯余一把长刀孤零零躺在段冥适才被困的山谷入口,遥遥由一根钢索链至亭内适才被仇老前辈丢下的长刀锋背。
“唉,这世间果真没有什么千古神力。那样神威的招数,原来也只是一场幻术。”
段冥轻叹着摇了摇头,郑重一拜之后走入亭中,在仇老前辈的袖口摸索片刻,掏出一颗如鸡蛋大小的幽蓝色宝珠,见我满面疑惑,便将之塞到我手中道,“这便是尾教辟水旗信物龙潭珠。我曾与你说过,这件宝物有呼风唤雨,聚云落雪的神效。想来早前谷中的雾气和九条刀龙的幻象便是仇翁以此珠变幻而来。九曲魇凩斩……江湖一直风传这是一把如何神通难御,千尺万钧的宝刀…原来镜花水月,不过是世人的一场痴梦恶魇罢了。”
“那这把刀……”
“就把它留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里吧,免得别有用心之人再生贪欲。反正教主只说要仇翁的……”段冥一滞,随即将龙潭珠从我手中收回到自己怀中道,“在辟水旗,见此珠便如见亲见旗主,我们不妨把它带回陵光山去跟教主复命,只求能保全仇翁身后安乐。”
“这个自然。”我看着仇老前辈是遗容难过道,“我们没能查清事实已是遗憾,若连具全尸都无法为他保全,便当真是无用至极了。”
“你也这样想最好。”段冥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逗留,还是尽快启程回陵光山吧。”
“——什么…?”我一时有些错愕,口中含糊应道,“我…我不能回去啊……”
“怎么,你是怕教主察觉你的事吗?”段冥有些疑惑,随即眉心舒展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关切的走近抚着我的背道,“没事的,他老人家一向对你宽厚,想来就算和盘托出也不会有事。”
“可是…”
“你若还是担心,大不了届时由我向教主汇报便是。”段冥轻声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能完全接受,我自己又何尝不希望你永远置身事外?只是归萤,如今你既是这尾教罡风旗的旗主,这一关便是迟早要过的。与其拖拖拉拉引得教主起疑,倒不如我们坦坦荡荡据实以报。反正错不在你,想来教主也会理解的,你说是不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段冥…”肩头仍自湿漉漉的没干,我有些不舒服的微微扭身甩开段冥的手道,“只是我不能去陵光山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实在有些自己的事情,需要尽快回到刈州处理。”
段冥微微半张着口,显是对于我的说法有些吃惊。想要发问,却似乎顾忌着我旗主至高无上的身份,终究吃力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是…这龙潭珠到底须得由人尽快送回总坛……”
“这个容易,我们兵分两路便是。我北上回去刈州;你西行往总坛走,回头办完了事情我们再于桃销楼汇合。如此安排,岂不两全?”
“除了这样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段冥仍自有些忧心,“只是若要你自己回去……”
“不用担心,我可以的。”见段冥松口,我便如释重负,“来时的官道我都记得,再进平城城内买一匹快马,相信不出两日便可到了。”
“我并非怕你不认识路,而是担心上次的那个女人。”段冥深深凝住的眉头缓缓舒平,“好在她识得你的石蟒骨,信了你罡风旗旗主的身份。所以只要你骨不离手,想来她也不会再来为难。”
“这个自然,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尾教。”我自信道,“而且我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她要杀我的原因...这原是个误会。若还能再见,我也会向她解释清楚的。”
“那好吧。虽然訇襄剑和石蟒骨都在身上,但毕竟江湖险恶,你在外面也要多加留神。”
段冥找不到其它反驳的理由,唯有将不放心默默吞咽,一字一顿向我谆谆嘱咐道,“一定尽快回到桃销楼,切不可在路上逗留。信鹰游勇仍在陵光山上,斧钺又在帷幄二子府中潜伏,你无法给我报平安,只安心等我便是。那头交代完了,我便立即回刈州同你汇合。”
我顺服的点头应和着,段冥仍然有些担心,亲自进平城集市替我选了一匹好马,又留下许多银钱给我做路上的盘缠。反复检查确认石蟒骨在我身上,这才依依不舍的与我分道扬镳。
离开了段冥,心底便慢慢涌出一种不安的恐惧。
西风古道,果然初次在这江湖行走赶路是令人胆寒的。偏生黄昏月落,我又连连数次走错了路。心中又是忧心赶不及小寒营救水晴,又是害怕那个可怕的红衣女子再度阻击,一行跌跌撞撞下来,竟花了整整三日时间才赶回刈州。
旅途劳顿,加之早前伤病未曾养好便出发前往飞龙谷一番鏖战。回到桃销楼小屋关上房门,我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开始显现出各种伤病复发的势头。
然而无暇细细调息,距离水晴小寒行刑之日只剩短短三天,我却仍自没有任何稳妥可行的施救计划,更加没有找到任何部署援助。庆幸姬萨容隐疾未愈,花姨仍自每日在前头忙得焦头烂额,倒也给出我极充裕富足的独处时间细细准备。
这三日段冥杳无音信,宛秋也因着病痛每日极少出门。我便在自己的房间每日一壁以食疗进补,一壁翻来覆去的平复自己即将见到水晴的激动心情。
转眼已是小寒之日。
今晨开窗便觉格外寒冷,小厮丫头送上糯米饭早点时一并带来了一瓶气味甘冽的腊梅。一株长枝上点点藤黄小瓣旖旎盛放,说不尽的娟秀清新,玲珑可爱。
然而心中思绪万千,我的身体并没有因为这一株美好的花朵而停止紧张的颤抖。氶钺当日并未探知水晴被行刑的具体时辰,所以清晨饭毕,我便将下人草草打发出去,换上一身表灰汁里鼠皮的蹙银丝暗纹氅衣,提起訇襄剑便出门往西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