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府中走了多久,忽听轿夫吆喝了一声“到了!”。我掀帘下轿,却见自己身处一个极雅致宽广的花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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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远方长桥雪亭,冰湖素裹;近处红梅丛丛,十数个衣着鲜亮的丽人立在其间,此刻见又有人来,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但见我不过一身常服,妆扮也极是简单,面上的讥诮之色便再难掩藏,互相交换了个轻蔑的眼神,也不来问我是哪户的官家小姐,便又纷纷回转头去了。
约摸又过了半炷香时间,便有一位年长的嬷嬷过来清点了人数,对着下首战战兢兢的女孩子们嘱咐过规矩,便叫我们站作了一排。才刚站定,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内监的高呼:“太子殿下驾到!”
我心中陡然一凛,抬头望去,果见一队服色极为华贵的侍卫婢女簇拥着一位身着紫金攒花黄金蟒大袍的男子缓缓行来。
众人齐齐下揖,我不敢再看,连忙按原定计划将头深深低下——并非是我自负,实在是温灵容貌清绝,尤是一双妙目顾盼神飞。倘若被太子见了,届时选上了太子妃,我便当真是陷入窘境,麻烦不断了。
如此想着,便听男人笨重的脚步缓缓移来,我忙又将头压低了半分。心脏突突跳着,手心在这寒冬腊月沁出一层冷汗。我感到有些轻微的眩晕,只好紧紧闭上了一直忍不住想要乱看的双眼。
没关系的,只要过了这一关,往后便可安安生生在这太子府里调查水晴的事了。
心中一直默念着这一句,却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那男子的脚步声竟似乎消失了。我缓缓睁开眼睛,逐渐宽阔的视野中陡然看见一双黑缎攒银线祥云靴正立在自己面前的那方雪地上。
三魂顿失了两魄,我心中暗骂,这宫帱的眼力如何这般犀利,我这样低调,他竟也注意得到?又偷瞄过去,却见他竟仍自站在我的面前。我只得强自镇静,颤声道了一句——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那宫帱并未应声,脚上却又仍旧未曾移步。
我实在好奇,便缓缓抬头向前望去。这一望不要紧,我几乎惊叫出声,心脏骤然紧缩,身体便如在这梅林白雪之中冰封了一般,再动弹不得。
眼前的男人肥头大耳,面色紫胀,乌亮亮的黑发紧紧束起,上至发簪围领,下至袍角靴头,无不贵气逼人。他相貌憨丑委顿,此刻一双小眼睛直直盯着我,面上却尽是的不可言喻的惊愕神色。
“是你!”
他这一声尖呼,我便愈发认得分明。——眼前这位太子爷,竟是桃销楼初遇段冥那夜,将我错认成楼中伎女的那个嫖客!
我直如五雷轰顶,全身上下哪里还有半分力气。
口中言语不得,只有呆呆瞪大双眼站在原地,任由脑海不由自主回忆起当日的情景——那一夜的宫帱喝得烂醉,不由分说便要拉我陪他过夜。结果被怒到极处的段冥一掌掀翻在地,还对我们双膝下跪,差一点向我磕了响头……
那样一个不堪的浪荡子弟,竟然是唐唐大衷国的太子?
“…你,你怎么会……”
听到我的声音,宫帱面上的惊愕乍然换作了慌张,他一声怪叫的将我从一排秀女中拉了出来,不顾众人疑惑的眼神对身后的嬷嬷道,“——她!你们马上把她送到我房里!”
“殿下,您…”那嬷嬷显然也被宫帱这般反应唬得发懵,强掩慌张笑道,“这位是西市连裁缝家的独女,叫……还不告诉太子殿下你的名字!”
“啊…连归萤。”
适才听到嬷嬷说起我的身世时纷纷掩面的女孩子们,又听我回话痴痴怔怔,仿若呆傻,愈发嘲笑得肆无忌惮。嬷嬷但见太子不为所动,便继续为难道,“殿下,其实这一届姑娘中大有朝中大臣,富贾亨商的千金小姐,便如那一位,她可是——”
“——啰嗦什么!”却听宫帱厉声打断,语气极是烦躁,“本宫要谁就是谁,岂有你置喙的道理!出身高又如何,还高得过本宫不成!最讨厌你们这些攀龙附凤的官家小姐,半分情致韵味都没有!把她们都送出去!”
此言既出,适才还窃笑不已的女孩子已是鸦雀无声。
众人面色煞白,无不屏息敛气,再不敢有一句说笑。
那嬷嬷也是不曾料想太子竟会无缘无故这般盛怒,也不敢多问,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便领着那些女孩子们缓缓走开了。
看见她们远去的背影,我这才缓过神来,正要说话,左右已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婢女两个侍卫。未及最后看一眼直直立在原地的宫帱,我便已经被他们簇拥着推上了一顶小轿,往太子府更深处的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