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素来谨慎,若是没有实证,自然不会有所揣测。”侯爷对温召笑得温柔慈祥,“召儿,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未真心投诚三皇子。此番求陛下差小五来离寒,也只是为了保护他而已。”
“保护五殿下?末将愚钝……”
“这些日子我虽不在京中,却也有人日日将京中的事情通报给我。想对小五下手的,只怕不止三殿下一方势力……”
温召凝眉苦思,仍自不解其意。蠡侯看他想得苦闷,不禁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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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皇家的事你又何必操心。与其解那闷葫芦,倒不如想想有用的事。”侯爷将一张熊皮围在身上,往榻上一歪,“我且问你,如今离寒战局,你可有什么看法?”
温召将思绪从刈州抽回,强自沉声答道,“此番…此番南漠来势汹汹,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年来休兵罢战,他们并没有闲下心来。尤其这次他们的主将,用兵如神,很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可见漠王如今知人善任,野心不小了。”
“是啊,据线人来报,这一次离寒之战,漠王启用的是年轻的新将。新将战老侯,也难怪我们讨不到便宜了。”
温召看着蠡侯苍老面容上的无奈笑容,心中便涌起一股酸楚的绞痛:“侯爷何必妄自菲薄,您称霸北疆的时候,漠国的小皇帝只怕还没出世呢!何况谁又想到他们这些年如此狼子野心,苦心练兵,又有壅心草加持,我们难免吃亏……”
“被你说的,漠兵当真是无可匹敌了。”侯爷觑着温召微红的面颊,继续笑道,“只是召儿,你说他们既然如此势强,禹浊河畔三次交战,一次打平,两次获胜。他们又为何不在我们撤回离寒后乘胜追击,直捣我们的大营呢?”
“这个…或许是那新将仁义,不肯行此狡诈之事?”
“你适才说他狼子野心,怎么又改口说他仁义了?何况兵不厌诈,乘胜追击也实在算不得什么狡诈之事。”
“那么…或许是他们害怕我们是假意落败,实则在大营中设下重重埋伏,引诱他们上钩?”
“若是怕埋伏,派一支先锋队跟来探查便是。召儿,你虽是个将军,却自幼在蠡府养兵,从未上过战场。这其间的玄机,你还是看不透彻啊。”
蠡侯眯起眼睛,再度望向几乎熄灭的火苗,“诚如你所言,漠王此番派出的新将颇为强干,带的兵也是个个强健敏捷,一看就是自幼服食过壅心草的精兵。然而有兵如此,他们却仍然只在边境开战,不敢贸然进犯。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已经把最精干的兵力展现出来,不过虚张声势,震慑衷廷而已。”
“虚张声势…侯爷的意思是,他们的兵力其实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雄厚?”
“你也是个带兵的,不会不知道,养出一支剽悍的军队并非易事。而南漠的壅心草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非战时,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服用。他们这短短十数年间,又去哪里找那么多的壅心草,来养出足以吞并大衷的百万雄师呢?”
“末将原也想不明白,漠国屡屡滋扰离寒,开战之心路人皆知。可是为什么大衷派兵来打,他们又只固守在禹浊河,从不主动挑战…”温召的眼睛突然闪出一丝光芒,“既然如此,侯爷何不派人禀报朝廷,拨下兵来,趁此由头一举收服南疆!”
“这终究是我的推测,并无漠国中空的实据。”侯爷缓缓摇了摇头,“而且即便如今真是打败他们的最好时机,你好好想想,我们朝中的局势又如何不是一团乱麻呢?”
“皇上已非壮年,储君又昏聩无能。最有能力的三皇子野心勃勃,夺位之心是公开的秘密。只怕皇上为了这两位,已经心力交瘁了吧。”温召越说越是心寒,“四殿下格局不足,只知一味拥戴三殿下。而五殿下…按侯爷适才所说,若他也不像之前那般安分的话,那如今衷廷,当真也是一团乱麻了!”
“一个国家最忌讳的就是内乱二字。其实早在离寒生乱之初,陛下便已然洞悉了漠国虚张声势的伎俩。所以他并未考虑派最适合的帷儿带兵,一来大材小用,二来唯恐他再立军功,撼动东宫地位。奈何帷儿早已被权位冲昏了头脑,看不清这一层。”蠡侯向温召投去一个晦涩而冰冷的目光,“召儿,你只瞧眼下的刈州是一片死水。倘若寰亲王府再生事端,那皇上…只怕就真的要亲手料理自己的儿子了。”
“侯爷,您既知寰亲王府运数已尽,又在临行前假意投诚……”温召的瞳孔颤抖着急剧缩小,“莫非…您是想添一把柴,让三殿下的火烧得再快些?”
烧得焦黑的柴火发出咔吧一声脆响,几点火星孤独而绝望的飘至空中,很快湮灭。一堆焦炭唯余中间一点灰白的灰,被掀过棉帘的寒风吹起,在那一小缕蒸腾的空气中散于无形。
“你也很希望太子能够即位吧?”蠡侯突然将明亮的目光转向肃立的温召,“在侯府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归萤,是不是?”
温召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仿佛冰冻一般,连几欲冲出喉咙的声音也凝在了口中,只剩下一双微张的唇,颤抖而滑稽的在帐中冰冷的空气哈出若有若无的白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