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护送着夫人去海陵,路上走的这么慢,比平常行军不知道慢了多少,我倒也不那么累。”岳长庚说罢,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你……我听说你原来就住在海陵附近,那里现在好不好?”
封长情一顿,这可问住她了:“那里挺好的,嗯,挺好。”
她是个外来者,在海陵云城真正生活的日子也就只有那半年多,倒真不知好与不好。
岳长庚难得像个大小伙子一样挠了挠头,“我从小没去过,祖母却总挂在嘴上,海陵如何如何美妙,以前一直想着去,如今真的出发了,倒有点期待,又有点……”
这是近乡情怯啊。
封长情了然一笑,“那里民风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的,好了,你去休息吧,我守着。”
她一向浅眠,如果睡一半醒来,那基本再难入睡。
岳长庚却道:“我也不那么累,就陪你坐会儿吧。”
岳长庚在营中的时候,话一向很少,封长情又是性子默然,两人竟就这样坐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说上一句话,封长情靠在柱子上却是确实靠的有些发困了,刚打了个盹儿,她忽然听到远处似乎有声响,立即清醒过来,坐正身子。
“怎么了?”岳长庚问。
封长情抬手,侧耳倾听。
她的五感,一直以来要比寻常的习武之人要敏锐,这声音似是马蹄,在雨中十分突兀。
封长情快速站起身来,“有情况,我去查探。”
岳长庚拦住她,“我去,你去照看夫人。”
封长情一顿,点头就进了庙里,将睡下的人全部叫醒,“快到后面去。”
这庙虽然破烂,但除了他们休息的这个大殿,还有一处破败的后院。
于氏因为赶路身体疲惫,脚底打滑,差点跌倒,封长情二话不说将她背在背上,压低声音:“都别出声,快。”一边吩咐小刺猬,“去把马和马车藏起来。”
小刺猬点头,“嗯。”又喊了两个人出去了。
到了后院,她把于氏放在破败的禅房之中,嘱咐:“抱琴、侍画,你们照顾好夫人,亲兵会守在这禅房附近,我去前面瞧瞧。”
姐妹二人点头应了。
于氏忽然拉住她的手:“小游,这是怎么了?”
封长情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慰,“有人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先躲起来以防万一,您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她的声音本有些低沉,和她的年纪不太符,但在此时透过雨声哗哗传到于氏的耳朵里,竟然显得异常的清灵好听,于氏心中的恐惧顷刻间消失干净,“那你小心点。”
封长情离开禅房朝前院过去,刚过了门槛,就看到岳长庚大步回来,“是什么人?”
岳长庚凝重道:“一支马队,二十几个人,都带着武器,雨势太大,看不清穿着,但冒雨赶路,只怕不是寻常百姓。”
“难道遇到了强盗?
“他们骑马的姿势像是受过专门训练,也有可能是官兵。”
封长情眉心一皱,“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嗯。”
灭了火藏起了马车和马匹,封长情和岳长庚快速知会所有人藏匿起来。
不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前面有个破庙,歇一会儿吧。”
马队到了破庙前,一队人下马。
封长情躲在暗处,打量着这一队人,透过月光,看清那带头的人是在并州用乌金铁笼抓过他的淮海武将,似乎是叫做韦不凡的,还有一个女子被捆了双手横着吊在另外一匹马上,随着她被拉下马,脸上的湿发被蹭了开,露出一张美丽又苍白的脸来。
封长情蓦然瞪大眼睛。
唐薇!
唐海回来常州的时候,唐薇已经不在当时的队伍里,唐进还曾让盛茂帮忙注意唐薇的下落,没想到她会落到安定王的手上!
怎么回事?
这是去海陵的路,他们要带着唐薇去海陵做什么?
半刻功夫,里面的人已经燃起了火,唐薇则被绑在院子里的柱子上。
韦不凡摆了摆手,“你去,给她点吃的。”
“是。”
一个手下很快跑过去,拿了干粮塞进唐薇嘴里。
唐薇呸一声吐了满地,骂道:“你们这群狗东西……有本事就杀了我……”
韦不凡吃着干粮的动作一顿,眼中也闪过阴翳。
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唐薇跟前站定。
他英挺又威武,比唐薇高出一个头还多,站在唐薇的面前,更显得唐薇狼狈凄惨。
他看了唐薇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你便觉得你自己是个东西。”
唐薇直接一口啐到了韦不凡的脸上。
刹那间破庙里的手下全部停下动作,除了雨声一片死寂。
韦不凡一把抹掉脸上已经被雨水冲刷的看不到的脏东西,骤然用力捏紧唐薇的下颌,“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处,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贱人!”话落一巴掌挥在唐薇的脸上。
唐薇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但她的眼中却不见半点畏惧,含着满满的冷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那不怕死的眼光,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身边一个手下啐道:“臭娘们,以为咱们怕了你不成?告诉你,有的是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你最好识相点——”
“那你们就……使出来啊废物……”她的眼睛里有一抹光,她真的什么都不怕。
韦不凡眯起眼,活了这么久,真还没见过这么烈性难训的女子,几个月的折磨关押,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血性。
那个手下气急,就要冲上前去给她教训。
韦不凡冷冷道:“好了,跟她较什么劲?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走了两步进到庙里,又道:“把她放下来,弄到里面吧,她这条命还有用,别没到海陵给弄死了。”
“是!”
他在这群人之中显然拥有绝对权威,手下人没有二话,立即把唐薇解开,拉进庙里丢到了稻草堆上。
韦不凡的视线冷冰冰的扫了唐薇一眼,忽然目光停驻在她身旁的稻草上。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唐薇跟前蹲下,捡起了唐薇身边稻草堆上一块绣帕。
暗处,封长情面色微变,压低声音,“被发现了……”
岳长庚回:“只能硬拼。”
封长情眉头紧皱,“他认识我,等会我引他离开这里,你救人……夫人在后面,不要殃及到夫人。”
“了解。”
那方,韦不凡细看绣帕半晌,低喝一声:“来人——搜——”
庙内的二十几人立即抄起家伙进入戒备状态。
庙外却忽然响起一道戏谑的少年声音:“呦,被发现了啊,狗东西,眼睛倒是亮——”
只听一阵马嘶,一群人立即从冲出了破庙的时候,他们拴在门前的马已经因为不明原因躁动,四散跑开。
一个少年坐在不远处的树干上,耷拉着一只脚,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头发贴在颊边,颊边的笑容看着异常碍眼。
韦不凡咬牙道:“你干的?”
小刺猬笑嘻嘻的:“我哪来的那本事,这呀,都是我家大小姐干的,喏——”
顺着他下巴点的方向,韦不凡回头,就看到一个劲装的少女端坐在骏马之上,手握构造独特的梨花枪。
韦不凡面色微变,“真是冤家路窄!”
“这是缘分呢,只不过是孽缘。”封长情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当日在并州,你用乌金铁笼害我受了重伤,我正想着要找你,你却送上门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的身上,水红色的衣衫因为湿透勾勒玲珑曲线,也让衣衫的颜色更加暗沉,平添冷肃迫人之感,她的身后,唐进分来的几个亲兵也骑马端立,却都成了她的背景板。
铮。
她手臂微动,梨花枪发出极轻的破风之声,她看着韦不凡,脸带挑衅,“那日你仗着人多,才能伤了我,今天我就看看,你究竟能在我手下走几招。”
话音落,一夹马腹,追风朝着韦不凡那群人冲了过去。
追风冲散了韦不凡一群人。
封长情攻势淋漓,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韦不凡应对的十分吃力,几招过去,被封长情挑飞了手中的武器,枪尖一划,梨花倒刺勾破他的软甲,在他胸前留下一道伤口。
其余的人也将韦不凡的手下团团围住。
他们骑了马,本就占据优势,再加上封长情以一当十的能耐,很快一一倒下。
只有韦不凡,虽然被封长情打的狼狈,但照旧用全力撑着。
封长情想起他方才说的话。
带唐薇去海陵另有用处。
她思绪飞窜,最终决定留活口,她想知道,他带唐薇去海陵的目的。
就在她分神的这一档口,韦不凡忽然从追风肚子下窜过,腰间的匕首也朝着马儿刺去。
封长情一惊,扯住马缰,让马儿人立而起躲过匕首,自己顺势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回首一记回马枪,挑飞他手上匕首,飞起一脚,将韦不凡踢飞。
韦不凡撞上了不远处的树干,砰一声重重落地,喷出一口血。
“拿下!”
封长情冷冷丢下两个字。
小刺猬立即带着绳子过去把他五花大绑。
这时,岳长庚从庙内出来,冲封长情点点头:“人救下了,一切都在控制中。”
“嗯。”
封长情一点头,吩咐手下把马车和马继续藏好,大步进了破庙,一眼就看到唐薇一脸虚弱的躺在稻草堆上。
“你是……”唐薇抬着眼睑问。
封长情没应,而是蹲下身子,细看了下唐薇上下,“你哪里受伤了?我先帮你包扎。”
“你——”唐薇瞳孔微微一缩,封长情的这张脸,她是没有见过的,但封长情的这个声音,她却那么熟悉,“你是那个女的……”
封长情坦白:“不错,就是我。”又问:“你哪里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