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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温柔地环裹大地。天边浮云缥缈半遮月,透出淡淡清辉。郢都北郊,一僻静山巅,观星台上现出一个身着红色绣鹤二品官服的身影,仰望苍穹。
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
参宿异动事情非小,他一刻也不敢放松,昼伏夜出,生怕错过任何浅细的变化。
此人便是楚国当朝太卜杜六章,礼部尚书杜渐长子,少从名师学易作卦,能卜天象,出师后久居深宫,行事诡秘,鲜有人睹其真容。
前些月,杜六章观测到西南参宿异动,心中大为惊惧,赶紧启禀圣上和太后,才有了太子出东宫行西南,镇于峨眉山。如今他再观参宿,隐有新变局现出,所变者二十三象,每象皆不吉。
他皱起了眉。
凉风乍起。
他转身,面向一个来者。
对方一脸轻松,放下了一块“南斗神算”的帷布,在空旷的观星台上席地而坐,并反客为主,向杜六章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杜六章轻笑一声,坐在了他对面,“张秦,是什么风把你的大驾刮来了?”
南斗神算张秦不置可否,一笑置之,从包袱中掏出两个酒囊,递了一个给杜六章,道:“这是我从蜀地带来的杜康,你尝尝。”
杜六章接过酒囊,神色间略一犹疑,张秦笑道:“师兄放心,只是叙叙旧。”
“哈哈哈哈,”杜六章大笑着灌了一口酒,赞叹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张秦也仰头饮一大口,“辗转数十载,这世间能喝酒的人不多咯。至明学府自师父仙逝后,便没有了昔日的光辉,现下更是输了齐国的稷下学宫和魏国的鸿都门学一大筹,恐怕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了。”
他说到“你我二人”时,语气刻意加重几分,杜六章眼中厉芒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平静,笑饮一口酒:“盛极必反,好事哪能一直让我们一家占着?倒是你看不开了。”
“哼,”张秦喝一口闷酒,“世间皆在易中不假,造化不停,变化不止。不过依我看,这造化却从不捉弄薄情之人。师叔杨宽,师兄苏巡哪一个不是人中豪杰,最后下场如何?反倒是像贾仁、吕韦、陈时雨之辈活得一日比一日舒坦。师兄你也是一身本事,怎么就甘愿在此等地方屈就?”
杜六章叹了口气,山风扬起他微白的鬓角,“这造化和人心一样,哪里能琢磨得透?我算是认命啦,倒是你,我记得师父曾说过你命格绞煞,主颠沛流离,唯守静能破,搅动风云终不会有好结果。”
张秦再兀自痛饮一大口酒,眉宇间煞气毕露:“我命由我不由天,绞煞?即便是天煞孤星那又如何?我张秦要么流芳百世,要么就遗臭万年。哈哈哈哈……”
他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四下,经久不息。
山风呼啸,树影婆娑。
张秦起身,转头洒然离去。
杜六章惋惜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直到一个八九岁书童模样的身影进入视线,“师父,刚才那是谁呀?”
杜六章眸色转为温和:“一个故人。”
小书童坐到他背后给他捶肩,笑嘻嘻道:“嘿嘿,是个能喝酒的故人,师父,我都好久没看你喝酒啦。”
杜六章轻笑一声,“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却如他所说,这世间能饮酒的人不多啦。只不过他此番而来也不单是叙旧,我这师弟啊,权欲太重,本来明朗的心地蒙上了尘,只怕下场不会好。唉,汐汐啊,这人是会变的呀。想当初,我们师兄弟三人一起在至明学府进学,壮志豪情,醉卧席间笑谈天下,是何等意气风发,哪里能知道有今日局面。”
小书童看他苦笑着饮酒,捶得更卖力几分,“师父,你方才说他不是来叙旧,那是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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