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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场乌龙会让他的年年哭得那么伤心。
怪不得年年说,“以为”他不会撒谎,他当时还没觉出年年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指代昨天怼小提琴首席的事。
这下怎么办,不知不觉间,他在年年那儿的信用已经濒临破产,这说出去谁敢信?!
杨司乐愁得焦头烂额,握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施年洗完澡出来,正好跟他撞上。
“你洗完啦……”
施年垂眸在地毯上蹭掉拖鞋底部的水,径直道:“你去洗吧。”
“不着急,时间还早。”杨司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旁敲侧击地问,“施年,你刚刚……”
才听了个开头,施年就推测出他是要说什么。
然而他不可能把自己流泪的真正原因和盘托出,因此他用酒店毛巾擦着头发,打断道:“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憋一晚上你越想越气我更解释不清楚了!
杨司乐懂这个道理,顽强地继续说:“就几句话。”
施年打开吹风机,巧妙地把他的声音吹散了。
杨司乐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调出和陈楠的对话框,把手机往他眼前凑:“你是不是看见了这个所以不开心了?”
施年朝另一个方向仰起头,用吹风机吹后脑勺,就是不看他的手机。
“都是误会!我没有说过你坏话!我怎么可能说你的坏话?!”杨司乐在他耳边大声伸冤,手指接着往上翻聊天记录,“你看,我是说青原没什么好玩儿的,是陈楠理解错意思了。”
施年还是不理他。
“他没和你相处过,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神这个肤浅的层面上!我回去批评他!”杨司乐软下声音,“不生气了好不好?”
施年三两下吹干头发,关掉吹风机,作势要躺进被窝睡觉。他起身掀被子,没掀动,低头一瞥,杨司乐的屁股还压着呢。
“请让一下,我要睡了。”
全程没看杨司乐一眼。
杨司乐心里叫苦不迭,不情不愿地往床尾的方向挪了几寸。
施年懒得重复,绕了一圈去大床另一边睡下了。
杨司乐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听自己解释,其实这件事只要说开了,不过是一个比芝麻还小的误会,在他们共同经历的时光中简直不值一提。
但施年好似因为这个误会直接否定了他人格的全部,这让杨司乐很慌。
他顾不上自己没洗澡没换衣服,蹭掉鞋子就爬上床,一气呵成地贴到了施年的背上。
他左手握着手机,隔着被子压在施年身上,右手强硬地钻过施年脖子与枕头之间的些微空隙,跟左手汇合,如此一来,他总算是把施年搂进了怀里。
——终于舒服了。
不用顾忌有的没的,想抱年年就抱,真好。杨司乐满足得直叹气。
“你干嘛?!”施年也意识到了这件事,蹬着腿在他胸口挣扎起来。
杨司乐一个练了好几年架子鼓的,最不缺的就是手劲儿。他乘机把腿也压到施年身上,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反抗镇压下来。
“乖,别动,让哥哥抱一下。”杨司乐把脸埋在施年肩膀和颈项的交界处,闷闷地说,“忍了一天了,让我抱一会儿。”
别人吸猫吸狗,他吸年年。杨司乐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正当,不带邪念与杂质,是一种纯粹的亲近和爱护。
即使这样“爱护”的实现让他悬吊吊的心反常地沉进了难舍难分的沼泽。
施年不动了。他背对杨司乐,颇感悲戚地望向映在窗帘上的树影。
“你对你弟弟也这样吗?”他轻声问。
杨司乐点头,隔了几秒钟又摇头:“没有像这样抱过他。”
感觉很新奇,还夹杂着类似于费尽心机终于得逞的放纵,仿佛他渴望这样抱年年已经很久很久了。
施年闻言,不再说话。
刚才杨司乐的解释他一字不落全听到了,有理有据,值得他相信。可这也让他前所未有地体悟到了存在于两人之间难以调和的问题。
他喜欢杨司乐,不代表他们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对眷侣。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如果不是因缘际会相识在校园,以他们各自的喜好和性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更深入的交集。
杨司乐喜欢新鲜、擅长冒险,贴身相处的时间一长,他就会发现自己原来比想象的还要刻板无趣。
那个时候他会怎么办呢?沉没成本谁来承担呢?
“杨司乐。”
“嗯。”
“明天一早我就回庆江。”施年通知他。
杨司乐立刻抬起头,惊讶地问:“为什么!”
施年平声答:“不为什么,不喜欢青原。”
杨司乐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着急忙慌地按亮手机想重新解释一遍:“你不相信吗?我真的没有跟陈楠说过你的坏话,从来没有!不信你看!”
施年握住他的手腕,抬高小臂格开他的手机,用不耐烦的语气说:“抱够了吗?抱够了就下来,我要睡觉。”
杨司乐束手无策了。
他直觉施年这一走,开学后他们就会彻底沦为相识的陌生同学,一切回到原点,他伸出手想和施年打招呼,施年吹着口哨,指尖转着文件夹,皱着眉头经过他,顶多只看他一眼。
那天他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吧,才会吹轻快的口哨,以后呢,恐怕连那“一眼”都将不复存在。
难以言明地,杨司乐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这一夜,失眠落到了另一个没有体会过此种滋味的人头上。
杨司乐坐在书桌后,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长久地停留在面朝他,睡得很深的施年脸上。
他回忆小时候,施年教他爬树,和他分零食,跟他坐在小板凳上吹泡泡,一口一个“洋洋哥哥”,从不离开他半步。
他想起自己搬到北京的头一个月,妈妈心情不好精神恍惚,他只能揉着眼睛熬夜,等她睡着了再溜进客厅,用家里的座机偷偷打电话给付阿姨,问年年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有没有哭着找她要洋洋哥哥。
再后来,爸爸药石罔效,他们被医生劝回了家,妈妈的状态越来越差,断了庆江这边的人际来往,一心要做活死人,跟爸爸一起被众人遗忘在不再流动的时间中。
他体恤这种心情,跟着一起消失,每天上学放学做作业,空闲时间基本全花在练各种乐器,钻研各种能转移注意力,哄自己开心、博妈妈一笑的小玩意儿之上。
怪不得谁,是他先放弃年年的。
天际将白,杨司乐灰心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给施年收拾行李。
他把衣柜里挂着的西装取下来,放进行李箱,再把一套干净衣裤叠好放在施年的枕头边上。
他甚至单独帮施年买好了早上的车票,掐着点儿叫醒他,想把他送到高铁站,再回酒店补觉。
“年年,起来了。”他坐在床边,摇了摇施年的肩膀,轻声说,“回家吧,我送你。”
施年皱紧眉头睁开眼。杨司乐把手横在他的额头下,帮他挡住窗外照进来的光:“给你买了早饭,再不起来就冷了。”
施年还没清醒,下意识卷着被子往他那边缩,嘟嘟囔囔地问:“几点了?”
杨司乐心软得不成样子,捏了捏他的耳垂,答:“七点四十五。我给你买的九点半的动车票,快起来吧,再不起就赶不上了。”
累得不行还想继续睡一会儿的施年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给我买动车票干嘛?”
杨司乐很是沮丧,却仍是强颜欢笑地说:“怕你想趁我睡着的时候走,所以我干脆帮你买了,你别生气。”
施年一脸懵地抬头看他,追问:“趁你睡着的时候走?走哪儿去?”
杨司乐愣了:“回庆江啊……”
施年撑着床铺坐起来,好笑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还没睡醒还是发烧烧糊涂了?我待会儿要回的是环球酒店,回什么庆江啊。”
杨司乐瞪大眼睛,第一回亲眼见到这个只听付宜转述过一次,无声无息的,堪称荒诞的过程。
他把施年的手从额头上抓下来,紧紧攥在掌心。
“施年……”他喉结滚动,声音颤抖地问,“你回环球酒店做什么?”
施年完全清醒了。
杨司乐的反应太不寻常,长期对此保持警觉的习惯使他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想下床去翻笔记本,可右手被杨司乐握得死死的,他根本找不到借口回避这个问题。
他急得满脸通红,连忙在目光所及之处寻找自己的手机:“你先松手,我……我想上卫生间!”
杨司乐不松手,稍作冷静道:“施年,别找了。听话,别找了。”
施年慌张地看向他,被他神情中流露出的同情与怜惜给震得失去了辩解的欲望。
他无辜地大睁着眼睛,眼眶登时转红:“我今天……要、要参加比赛……”
杨司乐看不得他这样。他垂下脸,咬紧了牙关。
大厦将倾一般,施年塌下肩膀,难以置信地张开嘴,陡地落下一颗饱满的泪珠。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