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赶紧再补充一句:“抱歉,老板。只是有点好奇……”
“没什么。有时候,连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自相矛盾的人。”沃伦放下咖啡杯,沉默片刻后,淡淡地说:“我确实不喜欢卡诺州,特别是苦寒的卡恩山区。因为十年前,我在那里失去了朋友,战友,以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过了十年,我仍习惯于回味那杯曾于某刻使自己十足提神并最终幸免于难的‘香甜饮料’。即使往事的记忆渐渐模糊,但有时仍需要那一份苦涩来提醒自己还‘活着’。”
“啊……”我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问题了,赶紧说:“老板,我没想到……竟然有这样沉重的过去。”
“没关系。已经往事如烟一样轻了,老实说。我也不是某种坚守苦情以感动自己的人。”沃伦接着再喝一口黑咖啡,说:“现在对我来说,更多的是一种习惯,就像老朋友一样。”
“当然,也不只是虚幻的纪念图腾。”他放下杯子,盯着半满的黑咖啡一会后,说:“也算是……有些现实的需要吧,虽然不知道现在还有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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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的需要?呃……难道是“麻醉”自己?
不,好像不像是这样。
我感到有点疑惑:还有他刚刚所说的……“香甜饮料”?难道就是那种黑咖啡?
该不会,他最初是被“骗着”喝下那种苦涩如药的黑咖啡……?
然后,源自圣灵山的黑咖啡现在反倒成了他生活中的“必需品”吗?
沃伦还在叙说着。今晚的他似乎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虽然还只是一条缝隙,但也溢出了一些过去的记忆碎片。
“我也讨厌卡邦人,没错。”他接着说:“尤其是那些守旧的、闭塞的、极端的、喋喋不休于伤痕历史的、不愿意往前迈出一步的、信仰古远神明的、甚至还将那些所谓‘异端’拖入深渊的,‘纯粹’的卡邦人,以及自诩为卡邦人并为所谓‘信仰’斗争不休的人。”
“啊……?”我顿时愣住。
没想到,沃伦会一次性给卡恩山区的土著、古山地王国的少数民族贴上如此多的“标签”……但反过来想,这似乎也在为他所厌恶的群体划出清晰的“界限”。
而在这个“界限”之外,但属于卡邦民族框架之内的,难道还有那么一部分“不那么纯粹”的卡邦人,可能是他所“不讨厌”的?
然后……
“老板,你在卡诺州服役了好几年吗?”我先提出一个小问题:“毕业之后……?”
“对,国防学院毕业后,我到卡诺州当了五年兵,1491年光荣退役回碎石城。”沃伦回答:“然后就开了这家咖啡馆谋生,再加上国家伤残津贴,苟延残喘到现在。”
这么说……沃伦现在就是三十五岁左右。
当初刚踏入紫樱咖啡馆时,我还以为他至少得四十岁以上,看来是被他的满脸沧桑所“蒙蔽”,以至于“高估”了他的年龄。
“这么说,在那边应该还有些朋友……?”我轻轻地问着:“或者说,相对关系不会太差的,会不会有些是不那么极端的、能够交往、或是与传统相比,不算太‘纯粹’的卡邦人?但是,自诩为‘卡邦人’的人,都是什么群体啊……?”
“对,但朋友不多了。那样的卡邦人也是有的,毕竟这个民族也不尽是危险分子,必须承认。”沃伦说:“最极端的家伙,反而是那些混血的古怪异类。明明连卡邦人最基本的特征都丧失了,在历史和现实都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却还要为‘古老民族’找回失去的荣光、不断犯罪暴乱的一群疯子。”
“哎?是指有部分卡邦血统的人吗?丧失了最基本的‘特征’?这是说……”讲到这里,我仿佛下意识般抬手抚了下自己的头发。
对了,之前有听过玛希见过卡邦人的“特征”,也听她讲过“混血的除外”……
“没错,他们不再是银白发色和绿色瞳孔,实际上和我们普通人无异。”沃伦带着鄙夷的语气说:“这里面有部分人认为,威诺、卡诺等古王国旧地的卡邦人被‘驯化’千年后,已丧失了民族精神和斗争魄力,还有妥协分子甘愿成为外来统治者的下级代理人等等……所以,他们要代表新时代的卡邦人继续‘革命’,并成立了所谓‘卡邦团结阵线’,甚至比卡邦本族极端派别的‘自由党’更加凶残和疯狂。”
“咦……卡邦团结阵线?!那个极端组织的成员,竟然都是些拥有部分卡邦血统的人?难怪他们看起来没有那些山地民族的常见特征!”我顿时醒悟过来。
当时在卡恩山区小道的检查站遇到那三个假治安官,后来被猜测会否就是“卡邦团结阵线”的恐怖分子,但他们却都是“正常”的发色……难怪!
“伊珂,你……见过那些极端分子?是上个月在卡诺州的时候?”沃伦看过来,问:“我看过报道9月13日事件的《红番茄报》,虽然细节不多,但当时就觉得,恐怕又跟那个恐怖组织脱不了关系。”
红叶能晶遗迹科考之旅结束回来后,我并没有对沃伦说太多在那边遇险的事,因为觉得无谓让人担心。但现在沃伦似乎猜到一些情况,那就简单说一下吧……
“是的,我们9月13日在卡恩山区遇到三个假治安官,后来推测那些凶徒是杀了原来的治安官并假扮身份试图劫车继续犯罪,幸好与我们同行的国家检察院人员及时识破凶徒身份并出手击毙对方。”我简洁概括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来还发生了一些凶险事件,但还是幸存并平安回来。那次事件可能比较复杂,不止是一个恐怖组织,可能还有邪教徒犯罪……很可怕。”
“圣主保佑。”沃伦轻轻叹了一声:“平安归来就好。卡诺州的政治、宗教历史及现实都太复杂,就像笼罩了数千年来沉淀而成的厚纱,无法厘清其中的恩怨仇恨。那里实在不是太平之地,最好也不要和那边的人和事纠缠过深。”
“难以理解的‘神眷未至之地’吗……”我轻轻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听说,那还是个跨境的恐怖组织……妄图恢复古山地王国的版图,包括冯克帝国的威诺行省和我国的卡诺州。但这怎么可能成功呢?所以就变得越来越极端和凶残吗?”
“嗯。这些民族极端组织,对内‘统一声音’,对外‘反抗强权’,其实都是为了私利,也不惜成为外国势力的棋子。”沃伦说:“所谓‘纯种’的卡邦人和混血群体主要聚居威诺和卡诺两地,本就是两国控制力相对不足的边境地带,还有部分极端派别‘政治避难’于络伊共和国的南部边境省,成为各国边境长期不稳定的主要因素……当然,络伊共和国‘控制’得要好一些。”
“为了所谓的‘目标’与‘理想’,甘愿成为别股势力的棋子么……唉。”我叹息一声,说:“除了边境不得安宁,甚至有传言这些恐怖分子可能会潜入内地城市搞破坏……真是疯狂!但愿这不是真的,也希望国家能控制住这些凶徒……”
就像当时那三个假治安官,那种凶狠的行径,大概已把“非我族类”都当成了不同戴天的敌人一样!
“只是卡邦人的话,主要还是被限制在卡诺州。”沃伦说:“但对于那些已无明显民族特征的混血极端分子,事实上很难鉴别其真实身份,也难以阻止其潜伏作案。这不是危言耸听。”
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