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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角宿现,心愿挂在龙角星,镇毒灭虫人平安。
一夜春雨,下至清晨,没有停歇,还在淅淅沥沥下着。
一大清早,姚家人就忙碌起来,几个佣人正按照习俗,一手持灯笼照耀房梁墙壁,一手持桃枝四处敲敲打打,一边碎碎念叨“二月二,龙抬头,熏床炕,谓引龙,大仓满,小仓流。”
还有几个佣人帮着准备祭坟用的东西,姚文华没有让其他人跟着一起去,只带着侄儿姚复圣。
临走前,姚文华没有忘记带上一壶上好的琅玡台,记得娘喜欢这一口。
两人撑着油纸伞,出了姚家大门,走过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走出小镇,玉清河边的垂柳又翠绿了一些,几个黄鹂在树上鸣叫,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过了玉清河上那座石桥,两人就看见一个和尚,端坐在桥中央,八风不动。
姚复圣刚要开口,只见叔叔对自己摇了摇头。两人顺着旧官道往南,一直来到一处小山岭前。
两人离开官道,在泥泞的小路开始往上走,到了半山腰的地方,有一个被拓宽的小平台上,有一座修缮得很好的石坟,立有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姚仲山之妻姚李氏之墓’。
墓碑上的字体中正圆融,谈不上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就仿佛静心如意地写就了一副字,让人看着就心平气和。
坟上没有杂草,却生长有一棵小树,高不过一丈二,树干古怪,枝少叶少,顶似华盖,直如青竹。
两人来到坟地前,缓身蹲下,将那些祭祖的东西一一放好。
游子还乡,思量慈母意;生死相隔,无处话凄凉。
姚文华缓缓闭上眼,有些恍惚,有些失神,跪在地上,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双手合十,久久没有起身,瞧着像在跟娘亲说说心里话。
过了好一会,姚文华缓缓睁开眼,将身上所带的布袋子取出来,用手指在每一个袋子上写了一长串字符,写完之后,嘴唇微动。
然后姚文华站起身来,将布袋子的土,往坟山后面的土堆上倒了上去,和着雨水,用手使劲地拍了拍。
往坟上加土,并不是小镇的传统风俗。
姚文华在娘去世时,并不在娘身边,得知娘去世的消息后,才匆匆赶回来,回来时娘已经下葬了。所以姚文华恨自己,恨自己娘在为什么远游;姚文华也恨父亲、哥哥,甚至包括边上的侄儿。
娘年轻时,走遍过大江南北,后来和爹结婚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姚家镇一步。
自娘走了以后,姚文华又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多年。在他孩提时,娘经常给他讲一些去过的大好河山。
所以他也要沿着娘走过的足迹,一步一步去走一趟。每次走到一个娘走过的地方,姚文华都要用布袋子装点土,说是再让娘闻一闻故地的气息。
加完土,姚文华打开琅玡台,轻轻倒在墓碑前。
酒不断往下流,夹杂着泪水。
山水相逢,人无重逢。
十多年来,姚文华不断在外漂泊,也逐步成熟,开始逐渐理解当年的事情,所以才会有昨晚的那一句“对不起”。
最后,姚文华痴痴望向那棵小树,对着姚复圣说道:“你给奶奶点三炷香,磕三个头,叩谢奶奶庇护!”
姚复圣无比虔诚地点燃三炷香后,面朝坟头拜了三拜,然后插在坟头之前。
回来路上,姚文华对姚复圣说道:“你知道那棵树是什么树吗?”
姚复圣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回二叔,我不知道。我只在奶奶坟头上看过,其它山上好像都没有。之前我还在书上找了找,也没有找到。”
姚文华说道:“这种树叫楷树,又叫圣人树。相传若是有家族陵墓生出楷树,是儒家圣人即将出世的祥瑞气象。”
姚复圣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楷树啊”。其实,关于什么儒家圣人,祥瑞气象啊,姚复圣都是一知半解。
姚文华看了看自己侄儿,沉声道:“你出生当天,你奶奶正好去世,镇上来了个陈道长,给你奶奶选了这块墓地。你奶奶下葬没有隔多久,这坟地上就长出了这颗楷树,所以你爷爷和你父亲商量,给你取了这个不太符合规矩的名字‘复圣’。”
姚复圣很是惊讶,说道:“原来我的名字还有这么一层缘由”。
快到小镇了,姚文华看了看玉清河边的柳树,看了看玉清河上的小桥,看了看烟雨朦胧下三面环山的小镇,呢喃道:“今年还能给娘上坟,真好。”
路过玉清河的石桥,姚复圣看到和尚还坐在石桥中央。
之前二叔示意自己不用管这和尚,在去给奶奶上坟的路上,姚复圣就想问二叔,这个和尚为什么会在雨天坐在石桥上?
其实姚复圣还想问二叔,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从外地远游回来?
其实姚复圣还想问二叔,为什么最近镇子里来了好些个外人?
其实姚复圣还想问二叔,二叔这个时候回来与这些外人到镇子里有关吗?
但姚复圣没有问,跟面前的二叔实在是不太熟,甚至可以说根本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