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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佛诞日,京里京外几处寺院都人山人海。柳绿花红的季节,又是出游的好节气。城外的官道最冷清处,只要有几株绿树野红花,都有游人驻足。
真姐儿今天没有催,日子早就定好,车马昨天老夫人又让人检视过。一早起来,真姐儿按部就班定省用早饭,在老夫人膝下正承欢玩笑。外面人回话:“王爷来了。”
赵赦进来对母亲行过礼,老夫人不等他说就道:“你送去吧?”真姐儿笑吟吟站在旁边,知道赵赦是来接自己。
“儿子送去,再接回来。”赵赦回过母亲话,对着笑盈盈的真姐儿看一看,再对母亲道:“看真姐儿喜欢的。”
老夫人还没有说话,真姐儿上前行礼:“有劳表哥送我。”这看在老夫人眼里,算是真姐儿恭顺,而赵赦又能疼爱。
自这一次赵赦带着真姐儿回京后,老夫人真是屡屡惊喜,屡屡放心。
“对母亲辞行,”赵赦交待真姐儿,真姐儿依言来辞行,犹有希冀地对老夫人道:“说城外春景更好,姨妈真的不去?”
老夫人笑呵呵很是开心:“咱们家定的白马寺,去的多是咱们家的人。你姨丈今天在家里请客人,我就不跟你去了。再谢谢你表哥,怕你玩得不开心,又怕你被人惊扰,这白马寺是他早早定下来。虽然你一个人,也不用担心我们不在身边。”
真姐儿含笑对赵赦看上一眼,赵赦为哄母亲喜欢,对真姐儿玩笑道:“再给表哥好好行个礼,晚上我去接你。”
“是,”真姐儿信以为真,真的又蹲身来行礼。老夫人果然被引得十分开心,笑得眼泪出来,手指着赵赦嗔怪道:“你又欺负她了,左一个礼儿,右一个礼儿,再不要行了。”指过再手指着真姐儿笑:“傻孩子,这是他该当的,行这么多礼做什么。”
赵赦跟母亲贫一句:“这是儿子教导的好,请母亲以后,再不要责备儿子不早送来。”真姐儿也跟着奉承一句:“这是表哥教导的好。”
老夫人又笑起来,笑过道:“快出去吧,晚了就少玩多少。”赵赦带着真姐儿这才出去。出去后房里妈妈们一起来恭喜老夫人:“老夫人只是担心王爷不疼,现在看起来,王爷这样疼爱,以后成了亲一定是夫妻和睦。”
这夫妻和睦四个字,就是老夫人担心的根源。妈妈们陪着又笑了一回,老夫人才慢慢道:“去年沈老爷来,我答应他王爷要是不喜欢,就把真姐儿带在我身边。真的要到那样地步,我心里怎么会好过。现在看来,是王爷变了心思,年纪又大上一岁更知道孝敬我;再者我的真姐儿,也是个讨喜的孩子。要是象别的孩子,拘得紧了就乱蹦乱跳,我也为难得很。”
给儿子订下一门亲事,要是成亲后夫妻冷漠。夫不知道爱妻,妻不知道敬夫。最难过的,其实是作父母的。
妈妈们见老夫人想起来以前旧事,忙劝解开来:“如今好了,姑娘是个可疼的,又能恭敬王爷,又能孝敬老大人和老夫人;王爷也疼姑娘,虽然说管得紧,处处是好意儿。老夫人您呐,就和老大人等着抱小王爷吧。”
老夫人听得又喜欢起来:“就是这话了,”掰着手指算一算:“明年成亲,后年我就可以抱孙子了。大后年再添一个,那就是我们家有福气。”
见老夫人这样,妈妈们岂能不凑趣儿,没话也要找话来说:“张大人家里,就是户部的张大人。我家亲戚在他家里帮工,说年头生了一个,年尾又生了一个,都是白胖大小子。如今他们家里在送子娘娘面前点海灯,一个月就是十斤灯油钱。”
“这敢情儿是好,只是大人的身体如何受得。”老夫人虽笑摇头:“真姐儿可受不得这样生,一年给我生一个,我就很喜欢。”
说过倒是很认真:“送子娘娘面前点海灯,咱们家也点得起。只是王爷不信这些,这样吧,背着他点海灯供奉吧。张大人家里点得起一个月十斤,咱们家里一个月点上十二斤灯油,太多了也不好。”
为人父母之心,看到未婚夫妻和契,把求孙子的心也招出来就此不能收回。妈妈们欢欢喜喜答应过,再回别的事情给老夫人听。
赵赦带着真姐儿此时已走到大门外,真姐儿正在同他商议:“表哥,你晚上别来太早,我还没玩好呢,你就让我回去可怎么办?”
“我早来还不好?要是我来早了,我就等你一会儿也使得。”赵赦抱怨一句,还是答应下来。把真姐儿送上车,赵赦上马,带着家人伴着马车往城外来。
四月天薰风不断,人在城外如在画中。这一行人如玉马如龙,真姐儿不时卷起车窗上竹帘,和赵赦说上几句话。
城外有田地,遍地是菜花。因多,是一片黄灿灿。真姐儿笑着指点:“比桃李杏三样,还要中看些。”赵赦陪着真姐儿看一回菜花,又见路边儿一枝野桃花向阳早发。点点儿嫣红花骨朵似开未开,仅开的两朵子是单瓣桃花,薄薄的花瓣在日头下近似透明。
赵赦打马过去摘了一枝送入车中来,真姐儿喜滋滋拿在手中把玩,不忘了再道谢:“多谢表哥。”
“现在知道我在的好处了吧?”赵赦抓住机会,又自夸一句。真姐儿乐陶陶上来,对赵赦得寸进尺地道:“我们中午击鼓传花,表哥不在,真的是没有摘花的人。”
赵赦放声长笑一声,在这春风春景里笑声清朗似破云空。真姐儿玩一回花,再看一回鲜衣怒马的赵赦,趴在车窗又要商议起来:“带我骑一会儿马如何?白天不行,那就晚上回来骑行不行?昨天展先生夸我最近用功,讨表哥一个赏赐。”
这里正商议着,前面有马过来。马上人是威远侯家的家人,来到近前滚鞍下马拜倒在赵赦马前:“我们姑娘都到了,姑太太家的姑娘们也到了。因沈姑娘没有到,让我来看一看几时到。”
真姐儿一听就眉开眼笑,赵赦吩咐道:“你回去说,我们就到了。”
等家人上马回去,赵赦命停车。带马来到车门前,赵吉打开车门,赵赦伸臂把真姐儿拎到自己马上坐稳。已知其意的真姐儿把手里握着的桃花摇一摇,兴高采烈地道:“表哥,快着些儿。”
“坐稳了。”赵赦答应过,一打马鞭子。在真姐儿格格笑声中,黄骠马似腾空而起,不过几步就把马车甩到后面。
家人们和马车也不甘示弱,在后面奋力追来。给真姐儿拉车的马从来是长行好马,为着少颠覆才行得慢。这一次为追上赵赦,马车夫拿出手段来,把马车也赶得飞快紧追在后面不放。
什么是快马?真姐儿这就体会到了!
两边绿荫行道树飞也似的往后面闪过,间中桃花杏花可见点缀,也是一晃眼就过去。真姐儿笑容满面不觉得颠覆,身子倚在赵赦胸前,头靠在赵赦手臂上,觉得这胸膛还是手臂,都是宽广得无边无际足以依靠。
远远看到白马寺的时候,赵赦把马慢下来等身后马车。真姐儿头上沁出汗水,下意识看一眼赵赦。此时日头斜在当空,从树上绿叶间隙处透视下来。额头上也微有汗意的赵赦在这光线下,更显得丰神俊朗。
“表哥,你以后常带我这样骑马。”真姐儿突然心动,红唇中吐出这样一句话来。赵赦是怦然心动,绿荫下的真姐儿红唇微嘟,光看着就是柔软粉嫩让人想亲一口。
这心动过后,赵赦在心中先取笑自己,这孩子不是就在自己怀中,何必太着急。真姐儿也取笑自己,赵赦文韬兼有武略,爱他的美人儿一定不少,何必去趟一回。
这样想过,又想到花开代为收藏的那封信;想到那桃腮粉面的美妇人……真姐儿耍赖一样地把身子依在赵赦胸膛上。赵赦低沉笑上一声,柔声问道:“这就累了?”
“没有累,难得这样玩一回,我要好好品味品味。”真姐儿把无赖进行到底,不打算再商议下次几时带着骑快马,只回味这一次就行。赵赦听过,胸膛中再发出低低的笑声。他挺直身子不动,任由真姐儿懒懒依靠着。
白马寺在城外几十里,这里绿树成荫都合抱粗,远处绿水外隐隐可见青翠山脉。几只鸟儿啁啾声中,马车从后面赶上来。
“咦,这就赶上来了。”听到马蹄声,真姐儿好奇地伸出头往后看看,那声音里不愿意此时下马的意思十足明摆着。
赵赦缓缓带动马缰,离山门还有几里的路程,真姐儿依就是坐在马上过来。白马寺里刚才早看到王爷到了,主持披着红袈裟,带齐僧人迎出来。
在这一幕不少人眼光围随下,真姐儿难免要脸红一次。不就是男女同骑一匹马?
在真姐儿身后的赵赦嘴角边噙着笑容,他身子坐得直人就高,不能避免地看到身前的真姐儿面上飞红。白玉一样的面颊突然而来的一抹子红晕,让眼睛看着远处,其实在看真姐儿的赵赦又心动一回。
“贫僧们给王爷请安,”主持看到赵赦,有如见到天人。要知道安平王不信神佛,有一年主持上门去揽法事,为赵赦超度他帐下死去的将士们。赵赦闻言冷冷淡淡:“这笔银子我分给将士们的家眷了。”
主持碰个这样钉子,灰溜溜又去老夫人处说了一通佛法得了一些灯油钱,这才算是心里舒服些。
今天王爷他也肯来?主持面上微笑,心中含笑。王爷下马,正从马上抱下他未来的王妃。这位准王妃,光看着就是娇滴滴。娇滴滴的女眷们多信神佛,安平王府的大门,还是要对着神佛打开才行。
“来的都有什么人?”赵赦今年选中白马寺,是和威远侯及亲戚们约好的。反正是姑娘们来随喜游玩,看一回佛诞沐一回佛光。他们不约而同的选中一家寺院,早些把所有静室都定下来。是以今天来的人既没有政敌之家,也方便护卫的很。
偶然三、五家京里世绅或是小康之家,也随便他们游玩。在这样周密的防备下,赵赦这个谨慎人,还是要问一声。
主持稽首合十念佛道:“阿弥托佛,老衲得了王爷和威远侯爷的吩咐,早半个月就开始收拾。今儿除多了一家容家,一家张家,还有就是一个商户人家云家,再就是十二、三家本寺的寄名信徒外,再没有别人。王爷请放心,姑娘们随喜后游玩都在后面禅院里,最是清静无人。”
真姐儿站在赵赦身边,俏生生的身子倚着赵赦很近。听过主持的话,就喜形于色对赵赦看看,这一看,看到赵赦眉头微耸。
又是哪里不如意?真姐儿只知道赵赦不信神佛。今天是来玩的,真姐儿忙欠身子对赵赦行礼道:“我听着,主持安排得很是周到。这是表哥早早让人来说过,要多谢表哥才是。”
赵赦皱眉,是为容家也在。容家不是政敌,不算亲厚也走动。但是容夫人是自己情妇之一,一会儿不陪在这里的赵赦,只能寄希望于容夫人是个得体人。
赵赦能有这样想法,是容夫人其实不是最得他欢心的情妇。没事儿就计较赵赦回京,是不是第一个来找自己,第一件子礼物是不是先给自己。赵赦对她早两年就厌烦,又听说不少人追求她,只想脱身才是。
有了这样想法的赵赦,上一次回来只会过容夫人一次,还是被她逼得急了,又碍于她在皇后宫中,不得不溥衍一回。
自古痴情女人负心汉,当情妇的人身份更立不稳。聪明者明白朝露可凝可散又好些,不聪明者就是对方要退,她或他要死死缠上来。容夫人这几年心情,就是这样了。
皱眉的赵赦今天是有事儿不能陪,要是闲人一个,他就陪上一天了。见真姐儿会错意来道谢,赵赦展开眉头,亲手扶起真姐儿道:“不必多礼,我送你进去。”
主持陪在一旁,赵赦携起真姐儿的手往寺中去。来到寺庙中,不招人喜欢的容夫人盈盈过来拜倒:“妾参见王爷,听说王爷回京,宫中也没有会到。妾拜见来迟,请王爷恕罪。”
今天打扮风流的容夫人是着意用心修饰过,一件碎碎绣花的黄色宫装裹着她纤细的身子,小腰身盈盈一握在细风中隐约可见。眉修得如春山又长而入鬓;眸子秋水似欲泛滥,因为中有泪珠儿。
这张精致面庞上春和秋都有,当然少不了白如冬天雪花的肌肤,还有红如夏天红莲的微嘟红唇。
真姐儿不能抑制的眼睛一亮,就是她!对我示威的那位夫人。
眼前好戏当台,真姐儿仰过面庞来看赵赦,对着赵赦盈盈一笑。赵赦在她头上拍拍,再对着伏身拜倒的容夫人淡淡道:“夫人请起。”
说过不等容夫人起身,不愿意再多说话的赵赦只对真姐儿道:“进去吧,站着发什么呆!”主持陪着他们往里走,不忘殷勤地道:“今年我们寺里的佛像都是新泥金的,王爷也请随喜一回。”
容夫人被自己随行的丫头扶起来,在这春风中心一寸一寸化为凝冰,又一寸一寸摔落而下。那“砰、砰”心落石地上的响动声,她能似都听到,而且寸寸打在她心上。
寺院里梵经唱诵声,香炉袅绕气中,容夫人黯然神伤。以前见到王爷遗弃别人,容夫人还拍手称快过。如今不想到自己面前,容夫人心灰意冷。在王爷眼中,难道自己不能与别人不同?
安平王和京中所有的纨绔子弟不一样的,就是他文才也来得,武功也来得;与京中所有纨绔子弟一样的地方,就是赵赦遗弃女人和勾搭女人,都是一样的不含糊。
有钱又有势,又有张英俊的面容。勾搭女人,银子首饰送上就成。这样到手的女人遗弃时,赵赦也从不在银钱上吝惜。
但是甩不脱又自命清高不要钱,喋喋不休诉情意的女人,赵赦就只能厌烦了。这是天底下所有纨绔子弟的通病。不仅是赵赦一个人独有的坏毛病。
容夫人傻呆呆地站在这大日头地上,四月天一直晒着,也足以晒人。痴痴站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是赵赦带着几个小厮又出来。
见不到是伤心,见到是惊喜的容夫人再次拜倒。沈姑娘不在,这次可以痛快地让泪凝于眼睫上,并委屈地娇声道:“王爷。”
赵赦嗯一声,径直往外面走去。身后再传来泣声:“王爷,”赵赦也没有回头。夫人们既然风流了,何必拘在一棵树上。这牌坊不必立,立了也让人笑话。赵赦是知道追求容夫人的人中,还有霍山王的小王爷们,而且不止一位小王爷。
走出寺院的赵赦心想,我可以退后了吧。
上马往京中急驰,中午是展祁代约了几个不得际遇的书生用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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