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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庙里人不少,马京和巧文在这里相认,让展祁很是不悦。他让赵如和赵意:“送姑娘们上车,”再喊云家的人:“请三官人来。”
随着来的三官人自愧不如展先生丰采,他在后面帮着家人收拾姑娘们出行的竹子坐垫、茶碗、手巾等物。
他虽然不动手装,红笺装好,云三官人说是侄女儿和外甥女儿用的东西,只有自己来搬上车才放心。
红笺正在掩口笑着:“三官人真好。”云三官人得了这样一句夸奖
,正在得意:“女孩子们随身用的,哪里能让别人来搬弄,只有我这至亲才搬才最合适。”他拿出来看家人们搬货入仓的架势,把东西刚扛在肩头上,见一个家人慌忙来请:“巧文姑娘和一个男人在外面说话。”
云三官人不相信:“是哪一位,我去看看。”
他扛着东西就走,红笺在后面有些急:“您这样,能和人说话吗?”就是打个拱,也抽不出来双手。见三官人去得飞快,红笺只得由着他去了。
三官人来到外面,见女儿不在,侄女儿也不在,外甥女儿么,当然早就不在。假山前的空地上,只有马京含笑候着他,见他过来施礼道:“云三叔。”
云三官人手扶着肩膀上东西,这就恍然大悟:“原来是小马先生,哈哈,你还没有成亲,就来娘娘庙,真是想得久远呐。”
后面的三个书生一起笑,这话是刚才他们说别的姑娘:“没有成亲就来娘娘庙,想得久远。”风水轮流转着没一会儿,这话就还了回来。
马京满面通红,对着云三官人再拱拱手,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见云三官人负重,忙撸起长衫要来帮忙:“我来帮一把手。”云三官人立即举起手:“且住!”马京的手停下来,愣着对着云三官人。
云三官人这才嘻笑起来,另一只手指着肩头上东西道:“这个,只能我自己来。”
马京似是而非的哦了一声,此时要献殷勤,见庙里人多,再撸撸袖子,自告奋勇地道:“我来开道。”把自己饶上去不算,再对同来的三个书生郁新,陈寿,吕升道:“来帮忙开道。”
书生们嘻嘻着在前面走着,云三官人在后面跟着。赵如又进来护着红笺出来,见云三官人和书生们还在攀谈,是对马京多说了几句:“哪一家找了你倒是不错,这还没有成亲,先到娘娘庙里来拜,要是成了亲,你要怎么拜才叫好。”
姑娘们在轿子里听到也是笑。好不容易云三官人说完,见小轿一排已经去了,三官人拍拍马京的肩膀:“小子,下次再和你说话。”也随在后面追去了。
熙熙人流中,马京面上带了一丝怅然,对着云三官人远去的身影只是看。身边三个书生努力不笑,直到马京回过神来,对着他察觉的羞赧,书生们才一起笑话他。
“你相中了刚才的姑娘?”
“是你邻居,这也难怪,东邻有好女,理当窥视之。”
“你约我来看女人,原来是为自己打算。”
三个人一通嘲笑,马京招架不住,不无恼羞成怒。手指着郁新道:“你难道不是相中了,不然怎么肯随我来?”
郁新眨眨眼睛,对着鼻子前面的这根手指道:“我?连个正脸儿都没有看到。”
陈寿拍一拍胸脯:“我相中那上次穿白,今天穿红的姑娘,不过她是哪一位,还要有劳马兄帮忙牵线才成。”
马京笑骂:“呸!我也不认识。”陈寿摸摸脑袋:“这就难了。”再问马京:“你真的不能去有帮问问,我虽然没有,打根银簪子,换盒香粉儿,这个我出得起。”
说得马京一笑放过他,再来骂吕升:“你这杀才!你不知道看过多少女人。以后少看云家的姑娘,是我邻居。”
吕升故作为难,手抚着下巴道:“哎呀,你不让看?你不让看算什么!”他嘿嘿着:“这里看过了,走,我带你们陈家巷子里面去,陈官人做寿,那里搭戏台,戏台底下呀,也有女人看。”
四个书生并肩挽手,一起摇头晃脑吟道:“窈窕淑女兮,唯君子可看。”说过大家嘻嘻哈哈,手摇折扇一起走开。
戏台底下又钻了一身汗,到底功名不能全抛。四个人挤出人堆里来,要各自回家看书。
郁新别了他们,走在街上晃晃悠悠。王妃?当然从身份上来说,相对于布衣书生是天上人。可是王妃又如何?刚才戏台下看了几个人,有一个也是弱柳身段儿,足矣足矣。王妃不是布衣人可看,一看二看三看,看出事情来,可就不大对得住自己。
往家里走的郁新有了新的好身段儿可想,而且这身段儿上还有一张面庞可看。他心思里重新打算,把王妃抛到一旁去吧。
有一年庙里见王妃,不过是一张大饼子脸,只胜在头上首饰多。
郁新这样想,马京和他想的不一样。马京回到家后,手捧着腮斜对着窗外碧空发呆。巧文?生得多圆润,有珠光之色又堪比白玉。还有云三官人信口说的话:“哪一家找了你,倒是不错。”
这是调侃,马京也明白。不过……会不会下一次不是调侃?马京对着窗外傻乎乎的笑,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圣贤书。
马京是发现是自己旧邻居不能亵玩呢,还是他本身就对巧文一下子看对了眼,这个问题,只有问他自己了,或许问他自己,他也不知道。
只是有这么一个下午,巧过云家铺子,发现里面热闹,伸长头颈一看,第一眼看到的,恰好是巧文姑娘。好似女人逛街买衣服,第一眼相中的那件,会长久在脑海中。
日子过得不慢,象是眨眼之间,已经过去半个月。赵赦不在,幕僚们还是按时到书房里。文震进来,看一看没有展祁,对先来的人问道:“展先生今天不在?”
“他哪里会不在,自从王爷走了,他比一切人都忙。少了他,不成酒席。”回话的人玩笑过,就正色了:“来了。”
夏日早上炽热的阳光中,展先生飘飘然而来,衣衫一角被风吹起,看上去象是仙人。
进来大家见礼过,展祁进到里间去,别的人自在外间坐着。文震进来请教展祁:“霍山王不在,世子三天两天地请格木顿,这事情展先生怎么看?”
“他还没有走?”展祁明知故问,文震道:“亲事没有订下来,他怎么肯走。先说订排行第六的郡主,那郡主不肯嫁,夜里要上吊,又说订排行第三的郡主,那郡主哭了三天不吃不喝。”展祁虽然知道,再听一次也笑起来:“现在如何?”文震小声神秘地道:“依不才来看,世子请格木顿,当然是想把他的眼中钉拔了去。”
格木顿虽然此时是霍山王府的上宾,说不准哪一天动大军,就要同他打上一仗。哪一位郡主嫁过去,在众人眼睛里,没有离京已经算是死人一个。而且这死人是煎熬的那种,还不知道这仗几时打,她几时见阎王。
再说王府里再不好,也是养尊处优的郡主,跑到草原上冰冷潮湿之地,住帐篷,吃生肉(在大家眼里看来是如此),光是想一想,提前上吊、不吃不喝等死的人也可以体谅。
想到这里,展祁和文震交换一个眼色,世子请格木顿,当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趁着自己父亲不在,想法子让伍侧妃的女儿长平嫁过去。
文震就为这个来问展先生,展祁思忖过,轻轻摇一摇头:“不可能。霍山王虽然不在京里,伍侧妃却有大权,世子要翻身,只怕是早得很呐。”
这里正说着话,跟展祁的小小子进来,对着展祁附耳说了两句。展祁听过连连微笑,让他出去,再对文震道:“伍侧妃的儿子林小王爷,去拜格木顿了。”
文震素然起敬,他原以为展祁事情多,主要就是姑娘的事情太多。不想展祁虽然忙,京里的一切也还是放在心上。
既然想到真姐儿,不由得文震不问一声:“这时辰也有了,先生今天放假?”展祁这才告诉他:“昨儿晚上回来的,要住上两天才回去。今天是姬大人府上三姑娘生辰,一会儿和老夫人要去听戏,所以不上课。”
“那先生今天可以清闲半日,”文震说过,展祁带着诉苦的意思道:“清闲不了,一会儿出门,我得送去。”
文震出来,细思自己刚才的话,全是出自于幕僚该当的;细思展先生刚才的话,不无得意之辞。这个人是忙得很,让他忙去吧。
没有多久,果然展祁起来出去,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幕僚们对张士祯、俞先生、展祁都有好奇心,王爷不在,当然是和他多多亲近。隔了一天月光明,是士人仕女们夜游的好天气。文震等人约了展祁,往酒楼上去吃酒。
酒楼高处临风舒畅,又见下面灯火通明养眼繁华,大家酒过三杯,对展祁说话也随意些。
“啊,先生,王爷不在,你真是辛苦。”这话不是调侃,却是真心。
展祁也好笑:“可不是,你们为我想想,可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也有打听真姐儿品性的,是斟酌再斟酌才说出来:“这位姑娘,倒也没有听说太多的淘气事情?”王爷是独挡一面的人,姑娘还是个孩子,不能不让大家背地里有所议论。
身为真姐儿的先生,展祁中肯地说了一句:“不是难侍候的人。”难侍候的人是什么样子?就是那种你让她向东,她告诉你自己要向西,到最后发现向东好,也许摸摸头毫不内疚地回头指责:“都是先生的错的。”
直到今天,展先生答应真姐儿若干提议,也在一定的方面起到阻挡的作用。师徒之间,算是相得。
说曹操,曹操到。赵如踩着楼板急步上来,幕僚们见到他来,都不肯放,纷纷让他:“平常见不到你,既然来了,坐下来吃三杯再走。”
赵如满面笑谢过,对展祁道:“先生快来,姑娘们要游河。”说着话的功夫,手里不知道被谁塞了一杯酒,赵如对着众人举杯,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同着展祁同去。
楼外月上中天,光洁可喜,正是游船的好天气。
清清河水上,银白色的月光披洒而下。姑娘们已经到了河边,正在笑语不断:“哪一条船是我们的?”
今天晚上陪着出来的是云二官人,他第一次当此“重任”,从家里到河边这一段路上,已经弄出一身汗来。
河水中荡出一条乌篷船来,锦芳有些失望:“咦,是这小船。”沉芳道:“也不小了,足以坐得下我们。”张姑娘和陆姑娘一起看着抿着嘴儿笑的真姐儿。这船是她要的,真姐儿说喜欢小些的、普通些的船只。
大家上了船,对着清亮亮的河水,锦芳重新高兴起来,又见到船尾上放着的铁锚,惊奇道:“这小船倒有锚,这锚多重,要几个人能拎起来。”云二官人随着船头坐,赶到的展祁站在船尾。赵如和赵意把舵,见姑娘们憨态,云二官人道:“我一个人可拿不起来,你们别指着我动它就行了。”
淑媛和淑真一起对父亲道:“我们帮你。”云二官人做一个“害怕”地表情:“你们帮我?那也不成。”
长篙一点之下,小船荡开来。行到河中,又听到鼓乐声。不用带乐师,也可以听到悠扬曲子,大家在清风徐徐之下,细细地聆听着。
她们凑着别人的船听曲子,后面有船在看她们。这一个船上姑娘多,风吹起的时候,带来不知道的香气,丝丝缕缕只透着好闻。
夜游的人中,当然不泛有登徒子。对着看不出来哪一家的普通乌篷船,当然不会客气到不追不看。
“看那小娘子,可惜太远了,划近些划近些。”一个人指手划脚催着船夫。
船夫回答他:“船上有男人们,离近了不好。”
“没事没事,我们是行船,船擦一个边能看到就看,看不到就算,快划近些,权当乱撞一下的好。”
船夫这就无话可说,对于自己主人的心性是十分的了解。他虽然不敢就此撞上去装无意,也把船划得飞快,往乌篷船上靠过去。
云二官人站在船头上是没有注意,展祁在船尾早就看得清楚。前后跟着哪几只船,哪些船是什么人家,哪些船又是左右乱靠透着不稳重,都在展祁眼里。
见突兀地一只船过来,虽然不撞,也要并排而行。和他同在船尾的赵如对他笑:“先生,看你的了。”
“这有何难,你看着。”展祁就站在铁锚旁,抚下身子双手一用力,把足下铁锚举了起来。巧文在船舱里看到,拍手笑道:“姐姐们快看,表姐的先生,耍铁锚哩。”
眼珠子齐唰唰地看过来,月光下展先生白衣如雪,儒雅的立在船头上的他,双手高举着一个,大大的不太好看的,有些生锈的铁锚。
后面人也没有弄明白他是怎么回事,还在指着他取乐:“看那个疯子,这里是河中心,难道他要下锚在这里过夜不成?”
正在笑,耳边听到一声清喝“呔!”,见铁锚势如流星一般,对着自己船头就砸了过来。
“啊呀!快退,快避开!住篙,不要再划了。”再跺脚呼喝也无用,只听“噼哩啪啦”一通乱响,船头上船夫见势不对,一把抱住主人“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到露出水面时,见自己家的船在原地里打着转儿,船头上破损了一个大洞。
好在人人会水,露出水面来后,大家一起破口大骂:“你妈……”刚骂了两句,见扔铁锚的那个人轻轻松松收回铁锚放于足下,再朗声道:“江上行船,各自有道,男女有别,岂容窥视。再敢追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水里的人和船上的人都支着耳朵听时,见那白衣俊秀的人一句一声地道:“我们就报官了。”这位功夫超群,居然说出来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