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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有风,虽然人多,也吹得众人身上寒。四姨娘见人人眼睛只盯着楼船,又觉得不甘寂寞。
“三姐,你小心少爷被风吹,”四姨娘喊过,三姨娘不理她。再问二姨娘:“见到姑奶奶,你要说什么可别忘了。”二姨娘也不理她。
四姨娘自己闷闷说了一句:“嫁给王爷有这么了不起。”嫁给王爷的确是了不起,因为天底下再没有几个。走了这一个,下一个年青英俊有钱又有这样亲戚关系不用劳神费力就照顾得不错的王爷,没有第二个。
船上真姐儿笑容满面,和赵赦并肩走出来。风大吹起两个人披风一角,赵赦是难得的光华灿烂衣裳。
黄色绣云纹团龙的披风衬得他英挺的身姿无上,他身边的真姐儿照例是大红色云纹彩凤披风,迎面珠花珠翠加上赤金凤,让熟悉她的人见到,纷纷感叹:“和以前大不一样。”
这是当然和肯定的!
下锚时,船身有微微一震。码头上先行赶来维持秩序的士兵们是齐唰唰拜倒,衣甲振得雪花都似乎滞了一下再飘落下来。
震天响的请安声中:“请王爷安,请王妃安。”别的人也随着跪下来,只有沈吉安满面笑容站在跪着的人前面,期盼着看到自己的外孙。
四姨娘见他不跪,愣了一下身子晃晃也想站起来。二姨娘一把拉倒她,四姨娘还挣扎了一下:“我是长辈。”三姨娘道:“呸!你也配!”四姨娘老实不说话,安分地跪了下来。跪下来,心中还有不服气,又回了三姨娘一句:“你跪得挺老实。”
此时请安声过码头寂静,只有船旁的水声不时响动着。四姨娘在这寂静中怕人听到自己说话,也不敢再说话了。
几声木板声响过,宽可跑马的大跳板放下来。赵赦和真姐儿分离两边,欠身子候着赵老夫人从船舱里出来。
赵老夫人走出来先笑了一声:“这地方雅致。”水边银树挂霜,一带枯草上有星星点点的雪花,看上去似水墨名家的画作。
奶妈抱着赵佑,是得意洋洋走在赵老夫人身后。丫头们和另外的妈妈们围随着,生怕一点儿风吹到襁褓里的小王爷身上。
下得船来,沈吉安过来对赵老夫人行礼,赵老夫人也还了半礼,站在这里有嘘唏,手中帕子到了眼中拭泪花:“我一直想来看看她的坟,今天能成真,我心里感谢王爷王妃,陪我走这一趟。”
沈吉安也有了泪,他是用袖子拭泪:“多谢。”真姐儿跪到赵老夫人面前:“我代母亲多谢婆婆。”
“你起来吧,”赵老夫人亲手扶起真姐儿,又笑逐颜开对沈吉安道:“我们真姐儿是个好孩子。”沈吉安欠身子道:“是,是,这是王爷教导的好。”
赵赦听到这里心满意足,真姐儿不管如何的好,也是安平王的面子,是他的功劳。见岳父要过来行礼,赵赦说一声:“免。”
码头上车马齐备,这是早早有人赶着陆路而来。而赵赦的座骑和真姐儿的小红小黑,则是随船在舱底而来。
沈家的人和沈家的亲戚第一次见赵老夫人,今天看了一个仔细。说是老夫人,见她年纪才四十多岁,穿一身紫衣刻丝团花寿纹的锦袄,下身是姜色大花湘裙。因为保养得好,人还是芙蓉面,一把子乌黑的头发。迎面和真姐儿一样,也是镶着宝石的大珠凤,在她身后的大红色小襁褓中,就是真姐儿的长子小王爷赵佑了。
赵老夫人上了马车,真姐儿随着赵赦去上马,走到马前时,真姐儿踌躇一下,这是她最近上马时经常有的踌躇。
小红见自己来,往前迎一步或亲昵状;小黑傲然昂起头,那眼神儿却是斜视着真姐儿。真姐儿最后上了黑马,因为自己是红衣服。
赵赦见她总算选好,自己随着上了黄骠马,赵赦前行,伴在马车旁,真姐儿略后一些,也伴在马车旁,心里,是喜欢的。
这是和赵赦商议过几次,才争来的骑马回家,进到城门走在熟悉奔跑过的街道上,真姐儿小鼻子又翘了起来。
城门张灯结彩,街道两边店铺和民居门前,也有百姓摆香案迎接。赵赦在这样的时候,是含笑左顾右视,俨然一个平易近人的好王爷。在他其后的真姐儿也是笑容可掬,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这里,是她以前常玩耍的地方。
安平王妃是个站大街的人,这句话在京里听到过多少,在封地上不久以前,也从鲁明道给清源王的信中又回顾了一回。英雄不怕出身低,不过小女子出身,常有人惦着。
“这大街,真不错。”真姐儿自己低语,是儿时回忆地方。赵赦回身看她一眼,是明显听到了。似笑非笑的赵赦也低声道:“一会儿下了马,你可以尽情跑一回。”真姐儿为着还行走在在大街上,影响王妃风范,才没有回嘴。
沈家新盖的房子占了小半个城,原先的大门犹在,把两边的一条街扩了进去,新起的院墙洁白干净,上面乌瓦叠成花式样,整齐有序的呈现在眼前。
“这老宅还是旧样子,”沈吉安介绍道:“我曾想过真姐儿归宁时,还是旧模样。现在她果然能归宁,这全仗王爷的恩典才是。”
真姐儿眼中泛出来泪水,想起来在沈家时自己一睁眼,就遇到这个体贴关爱的老好人父亲。赵赦袖中取出洁白丝巾给真姐儿:“给,”欣然采纳岳父的话:“那我和王妃,到老宅走一走看一看。”
下马来马车前回母亲:“请母亲新宅里去,我去看看真姐儿的旧闺房。”马车里赵老夫人也欣然:“那我也去看看,多少年没看,像是和我上一次来时不一样。”上一次来,是真姐儿初出生的时候。
车门打开,赵吉送上踏脚小板凳,赵赦和真姐儿左右扶着赵老夫人下车。当地的官员和城外新开来驻军的将军也躬身在两边。
是赵老夫人吩咐了:“贵县和这几位将军,你们不必陪着来,请新宅里先坐着用茶去吧。”王爷在此,官员和将军们哪里敢不来巴结,一个一个的回话:“我们侍候老夫人。”
后面再加上亲戚们,就变成浩浩荡荡一堆人进去这旧宅里。沈吉安急匆匆吩咐二姨娘:“新宅里再去看一回,我们从角门上就到。”二姨娘飞奔而走,三姨娘陪笑过来:“老爷,小公子想姐姐。”
沈吉安挥手:“等下再见,你也去帮忙。”三姨娘也走了。四姨娘骨嘟着嘴扯着沈吉安衣角:“老爷,我陪你待客。”沈吉安跺脚:“不要添乱。”急忙追上去前面赵老夫人的步子。
真姐儿正在做向导:“这是正厅,虽然小过年时家人挤在一起却暖和亲香呢。这是父亲的书房,表哥来时总住这里。”赵赦一本正经地接上话:“在这里,也见过真姐儿。”听过真姐儿一通不愿意随表哥走的话。
再看前面小木桥,赵赦告诉母亲:“真姐儿抓鱼的地方。”真姐儿气呼呼:“这里鱼不多。”赵老夫人笑着分开他们:“我自己看,不要你们说。”上了小木桥,赵老夫人目光扫过全宅:“这一明两暗的正房,是真姐儿住处吧。”
小桥上只站得数人,沈吉安在后面还没有上来。赵赦回母亲:“是,这外面是真姐儿起居的地方。”随着这句话,桥下一堆人眼睛齐齐扫过来,对沈王妃旧居处是敬仰不已。赵老夫人进去看了看,倒也满意。回头看赵赦又在给真姐儿拭泪,在安慰她:“晚上住这里?”真姐儿带着泪眼摇一摇头:“父亲信中说,安排的另有住处。我只是,看到这里和我走以前是一模一样的。”
只有是有心的人,才会把这旧居所收拾和以前一样,而且还是干净的。
花开跟来,抚一把椅子上的淡紫色坐垫,小声道:“这个,是王妃最喜欢的。”
房子小,沈吉安在外面没有进来,听到房中这样说话,又要老泪纵横。他哭,当然是觉得自己对得起亡妻。这里县官误会错意,小声劝道:“沈翁,王妃归宁,你应该喜欢。来,笑,跟着我,嘴角往上,笑……”
县官太好心,又官职小太小心,觉得此时人人面上应该是笑才对。沈吉安越发的泪止不住:“我是想到我妻子临终时交待我的话,现在,我没有负她。”
赵老夫人出来也是满面泪水,再听到沈吉安这句话更是落泪,她强着还劝沈吉安:“明天带着小王爷去上坟,咱们好好告诉她一声。当年我对她说,以后就像姐妹一样,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
“是啊,是啊,有劳老夫人为真姐儿操这些年的心,这以后,还得您指点她才行。”沈吉安这个时候,也机灵地说着好听话。赵老夫人拭泪笑道:“这以后,全是王爷的事。”赵赦躬身应道:“是。”
再看真姐儿:“你要听话。”现在轮到真姐儿也欠欠身子,应声道:“是。”
不了解完全内幕的沈家亲戚和随行来侍候的官员们,此时觉得自己都明白了。王妃甚是得宠,原来由此而来。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所有的好,都是有原因的。就是基于真姐儿可爱、赵赦疼爱,至少也有一个原因。
老宅里的角门直通新宅,沈吉安又说一次:“王爷赏赐下木料足够我再盖老宅,我想这老宅还是留给真姐儿归宁时看一眼的好,所以,这边是新宅,这老宅我一样没动。”真姐儿这时候不哭了,露出笑容对赵赦道:“表哥,明天凿开冰,我和表哥比捉鱼。”
“这你也比不过我,”赵赦调侃道:“比划你的泪水,是你最能的。”赵老夫人忍不住一笑,沈吉安也忍不住一笑,两个人四目相对,沈吉安又行礼道:“多谢老夫人。”
这个当岳父的,是一天比一天心里更安稳。
过了角门,只见一片红梅白梅旁,是几株结着红通通果子的桔树,树下,是半人多高的金桔树,上面黄灿灿结着无数果子。
雪花中,甚至还有几株茶花。
真姐儿飞红了面庞对赵赦道谢:“多谢表哥想着。”赵赦对母亲和岳父解释道:“真姐儿最爱这些,得给她才能喜欢。”赵老夫人呵呵笑:“要是不给呢。”赵赦一本正经:“那她又要学佑哥儿了。”
话音刚落,梅香中佑哥儿“哇哇”大哭起来。赵老夫人喜上眉梢:“他又饿了,这孩子,下船的时候才喂过不久,多能吃。”玉香上前来行一个礼,对奶妈道:“这边来,是佑哥儿备的住处,是家里最暖和的地方呢。”
“这孩子真灵巧,”赵老夫人夸了玉香一句,二姨娘找到机会,赶快上来“扑通扑通”叩头:“全仗着老夫人疼爱,大姑***面子,给姑娘们许了好亲事。”三姨娘一见,也抱着儿子上来叩头:“小公子给老夫人行安,给王爷请安,给姐姐请安。”
赵老夫人笑容不改:“赏!”不过眼底,却有一丝随意。沈家的三个姨娘不懂事,是赵赦一直在对母亲说的。
横空里冒出这一出来,四姨娘为难了。别人都指着孩子上来,她没有孩子,要去还是不去?还没有为难完,见赵老夫人一行,已经往房里去了。
在四姨娘身后,是四姨娘几个亲戚一起怪她:“你是这家里最年青最得沈老爷喜欢的姨娘,你没有孩子,也应该上去才是。”四姨娘干瞪眼的回话:“人家要看孩子,我,又不是孩子。”
正房修得肃穆,上面居中两把红木太师椅,中间夹着一个红木束腰鼓腿高几。两边各摆着一溜儿椅子。赵老夫人上面坐了,再请沈吉安坐下来,沈吉安再三不肯,赵老夫人道:“今天是自己家人在一起,不论国礼。”沈吉安还是像右边第一张椅子坐下来。
赵赦和真姐儿去了团龙彩凤的披风,先给赵老夫人行过礼,再双双来对沈吉安见礼。沈吉安不敢受赵赦的礼,是赵老夫人笑劝着,才受了半礼。
接下来,是接船的人一起一起来行礼。赵老夫人格外喜欢,只有一个字:“赏。”
沈王妃的宠爱固若金汤,这下子全城里的人,再没有一个人担心。王爷赏宅院,王爷亲自陪着归宁,沈家的人,今天全是得意洋洋。
新宅颇大,当下开起酒宴来。四姨娘少叩一个头,心里到底不舒服。接下来她额外的想露个脸儿,就跑到厨房里去当管家婆。
见上一盘子青瓜,四姨娘撇嘴儿:“这凉的,王妃奶孩子的人,如何用得?”厨娘不忿,就顶她:“王妃还用自己奶孩子,你以为是你们。”小公子沈玉林饿了,又闹脾气不肯在桌子上吃,三姨娘抱着他来厨房里找吃的,听到这句话回道:“自己奶孩子亲香,你难道不是自己奶。”
三姨娘生气,四姨娘立即喜欢了,故意道:“三姐,我命苦没有孩子,你这有孩子的人,怎么也没有请奶妈。”三姨娘柳眉倒竖,一把抱起沈玉林冷笑:“四妹,你以后千万别跟着我命苦。”
跑到厨房里让三姨娘生了一出了气,四姨娘不无得意,在厨房上监督得更来劲儿。厨娘实在烦她多话,递一盘子热点心给她,讪讪道:“怎么姨娘不去揽巧宗儿,偏要在这里当管家婆。”
“什么巧宗儿?”四姨娘忙问。厨娘暗笑她不懂,小声道:“王妃是家里的人,这里又是王爷封地。别人都想着当官儿,怎么姨娘不想?”四姨娘不以为然:“女人当什么官儿?”厨娘道:“姨娘家里难道没有兄弟叔伯是男人,要是真没有,求来官职给我们吧。”
四姨娘眼睛一亮:“果然能求?”厨娘对外面努嘴儿:“当然能求。”四姨娘果然出来,从王妃下船到刚才一路想走;再从老夫人如何待王妃和王爷刚才如何待王妃想一回;最后是老宅和新宅,花树果树,全是王爷送来的。
有几株素心腊梅,据说是难得的。送来时,引得这城里会花懂花的人也来称奇。
王妃何等的气派,王妃何等的贵气……四姨娘拍拍自己脑袋,笨了不成,自己没当成正室,又家里有三个姨娘,所以觉得时时要争要抢,把该想到的没有想起来。
没走两步,听到有人说话。掩到树后去看,是二姨娘和庙里常来的姑子在说话:“等晚上大姑奶奶歇息的时候,我再对她说。”平时表现得很退让的二姨娘,今天神采飞扬,腰杆儿挺直:“放心吧,要什么有什么。”
四姨娘觉得自己眼前又亮一下,再去找三姨娘。三姨娘是对自己娘家的几个兄弟在说话:“五品官儿你们就知足吧。”“姐,四品的官才算得上大员吧?”这是三姨娘的兄弟。三姨娘“嗤”地一笑:“给了你,你当得好吗?”
身后肩膀上被人一拍,把四姨娘惊吓一回。见是自己的亲戚们。一个一个满面堆笑:“姐,”或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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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以“姑”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