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路苔侵。绣帘垂,迟迟漏传丹禁。舜华偷悴,翠鬟羞整,愁坐望处,金舆渐远,何时彩仗重临?正消魂,梧桐又移翠阴。
该词就艺术性来说并不是很高明,有的地方尚欠精神浑融。词的上片着力刻画环境的冷寂、冷清,下片情与景交错而行,写出弃妃心中的希望、惆怅、寂寞与无奈,整首词铺叙委婉,时而抒情,时而布景。
大凡一种新的文学题材创立之初,如何运用此种新题裁以表达情思之艺术手法,还没有在实践中取得丰富经验,所以虽然是很有天才与素养的文学作家,当他偶尔尝试新体时,也不免有粗疏之作。尽管杜牧的才华卓绝一代,诗歌创作为晚唐冠冕,但是他初次试作的这首《八六子》词,并不很好。只有温庭筠以全力填词,多方尝试,细心琢磨,才能够在新的词体创作上做出成绩,显著有奠基之功。
到北宋中期,秦观也作了一首《八六子》词,虽然也多少受到了杜牧词的影响,但是在艺术风格方面,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八六子》秦观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这是一首怀人之词,作者与所怀念之人相别已久,独倚危亭,忽睹芳草,因芳草之刬尽还生而联想到离情之缠绵郁结,难以屏除,只用一“恨”字作联系,设想与用笔均极为含蕴空灵,故在《宋四家词选》中被周济誉为“神来之笔”。下边两句用“念”字引起追忆。“柳外青骢”、“水边红袂”,分写自己与对方离别时情况:柳外、水边是幽雅的环境,青骢、红袂,是鲜明的形象,当日情景,宛然再现,这是虚景实写。“怆然暗惊”一句,突然落到今日的现实,追忆的梦幻霎时惊醒,遂有无限凄楚之感,也含有离别已久之恨。下半阙“无端”三句,再进一步追忆当时的欢聚,但并不直述。“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两句,是借用杜牧《赠别》诗句,以含蓄出之:“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怎奈向”三句,叹惋好景不长,倏又离散,“素弦声断,翠绡香减”,仍是用形象写离别,有幽美凄清之致。“那堪”二句,忽又写当前景物,以景融情。“片片飞花弄晚,濛濛残雨笼晴”,本是赏心悦目的美景,但是在怀人的深切愁闷中,观此美景,却更增惆怅,故用“那堪”二字领起,结尾“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又是融情入景,有悠然不尽之意。洪迈《容斋随笔》卷十三云:“秦少游《八六子》词云,‘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香凝,黄鹂又啼数声’语句清峭,为名流推激。予家旧有建本《兰畹曲集》,载杜牧之一词,但记其末句云:‘正销魂,梧桐又移翠阴’。秦公盖效之,似差不及也。”洪迈指出秦观词此二句,是从杜牧词中脱化而来是对的,但是他认为秦词不及杜词,论断并不公允。
秦观这首《八六子》词,论艺术是很精美的。他写离情并不直说,而是融景于情,以景衬情,也就是说,把景物融于感情之中,使景物更鲜明而具有生命力,把感情附托在景物之上,使感情更为含蓄深邃。从章法来说,忽而写现实,忽而写过去,交叉错综。从用笔来说,极为空灵,空际盘旋,不着重笔。从声律来说,《八六子》这个词调,音节舒缓,回旋宕折,适宜于凄楚幽咽表达之情。秦观这首词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洗炼得非常精纯,这也是秦观所擅长的。张炎早就指出这一点,他在《词源》卷下中说:“秦少游词,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清丽中不断意脉,咀嚼无滓,久而知味。”
秦观的这首词,的确耐得住让人反复咀嚼玩味,相形之下,杜牧的《八六子》反而俗了。张炎《词源》卷下评秦观《八六子》词云:“离情当如此作,全在情景交炼,得言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