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久晴,隔了几日,老天开始淅淅沥沥落雨,这雨不大,没有电闪雷鸣的大阵仗,只是细细绵绵,密密匝匝,白日接着黑夜,斜风细雨不停歇。
这是农人们盼望已久的雨水节气,春雨贵如油,顾青竹被雨困在家里好几天,心里却是欢喜的,她隔着雨帘张望,似乎能看见桑条、茶桩得了及时雨,枝枝丫丫里蕴藏了一个冬天的急切就要破壁而出了。
顾青竹趁着下雨,在家里绣罗帕,而顾青松则有了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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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有了大把时间温书,每每看到得意处,总要抑制不住地大声诵读,青英就在阿姐的安宁娴静和阿哥的意气风发里玩她的小老虎布偶,或者隔着沙和小乌龟说悄悄话。
雨过天晴,日头再次升起,农人们等不及地纷纷扛起锄头下地干活,经过几日雨水洗礼,山林田地到处焕发出清新的气息,菜畦里的青菜叶面上滚动水珠,就连竹叶老茶都显得鲜亮了不少。
顾青竹迫不及待地去看茶园里的长势,她家的茶树是她母亲王氏从南边带来的茶种培育的,三年才长成小苗,为了茶树更好的生长,王氏向来只采初春一季茶,直到顾青竹十岁当家时,茶树才真正进入盛产期,可以采春、夏、秋三季。
三年前,顾青竹在原来茶园上边又开了几垄梯田,用扦插法培了新枝,今年就能开始采收,顾青竹仔细查看大蓬的茶桩,那上面已经隐约可见一个个米粒般大小的红点,这每一个红点都是一枚新茶,这个发现,让顾青竹生出了无比的希望。
她又转去桑园,为了采摘方便,桑园里每年冬天都会剪掉无用的岔枝,弱枝,只留几截壮枝,顾青竹细细看过,每个枝条上的芽嘴都明显鼓了起来,显然积蓄了整个冬天的新生力量正在蠢蠢欲动。
冬闲的时候,顾青竹已经给茶园桑园上足了肥,但她每日还是要到园子里看看,松松土,每日发现芽苞不一样的变化,这令她对未来有了更确定的期翼。
去年之前,她都是和村里人一样,是卖鲜茶叶的,可茶叶娇贵,旁的不说,单十多里山路跑下来,茶叶不仅软塌不好看,还会被背篓人的后背捂得发热,茶叶的香气就变了味儿,所以,顾家坳的鲜茶叶从来只能卖给翠屏镇上的茶行。
可是无论年景丰歉,谁家都没卖出过好价钱,遇上风调雨顺的时节,茶叶好,却总要被茶行百般挑剔压价,倘赶上时运不济的年份,遭了天灾虫害,茶叶减产,那就更不要说了,一家子起早贪黑,还挣不出半年的吃食,可茶叶不摘又不行,会影响夏茶秋茶的收成。
远在二十多里地外的南仓县,每年都有大茶市,客商云集,价格公道,可那么远的路途早就把顾家坳人的活泛心思堵死了,试想,谁会收掺了汗味的鲜茶叶呀!
顾青竹去年卯了劲想挣钱,从来不放弃任何可以尝试的机会,她在收第三茬春茶的时候,真背了鲜茶叶去南仓县茶市,可每一个收茶的掌柜只是看看闻闻,却都惋惜地不肯收,直到遇见三生的韩守义,他做这行小三十年了,经验老到,他是真看中了顾青竹的茶叶,当知道她是跑了几十里路来的,十分意外,意外翠屏镇除了慕家茶山外,居然还有更好的茶树。
韩守义不会为东家做亏本的买卖,自然没有收购顾青竹的茶叶,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破例把她带进了后场茶作坊,给了她一小撮蒸青散茶。
那一天的顾青竹在作坊里大开眼界,足足待了两个时辰,将制茶的过程牢牢记在心里,她极聪明,知道韩守义是在帮她,帮她把山里的茶卖进南仓县,收获高出翠屏镇几倍的价钱。
顾青竹拿出之前挣下的全部的钱,甚至把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积蓄也拿了出来,买下了制做茶饼的整套工具,釜甑规承。
这些工具,尤以规承最重,规是铁铸的,内有圆形凹槽、而承是青石做的盖子,能合在规上,这两样都是实打实的分量,从南仓县背回顾家坳,真把她累了够呛。
村人都不看好顾青竹自个制茶,顾家坳祖祖辈辈几代人都遵循的老理,岂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轻易打破,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心血来潮白糟蹋茶叶,阿奶更是疯子般骂她败家,在这样一边倒的困境中,只有弟妹和大丫招娣坚定地站在她一边。
有了制茶工具,顾青竹就在家中厨房制茶,饭菜的味道,松毛燃烧的油味以及规承的石性铁味,都破坏了茶的香气,使之失去天然本色,与那一小撮蒸青散茶相比,差得还很远。
她在失败了几次后,终于悟出制茶需要洁净的地方,无香无味的柴禾,至于规承的生味,只能用熟茶叶反复压拍,将茶汁沁入其中,慢慢熬熟。
家里没有合适的地方,顾青竹就想到茶园里搭窝棚,她既有了新想法,就去砍竹子,招娣帮着割茅草,大丫则喊来了她大哥和郑长林,一天时间,几个人合力,在茶园旁新整出一小块平地,搭了个像模像样的窝棚。
顾青竹在窝棚里,又试了两次,制出了和三生茶作坊里一模一样的蒸青茶饼,终于赶上了最后一茬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