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本来以为虞和钦也要走,但没想到他竟坚持留下继续生产,李谕有点不好意思:“回家过个年不会耽误太多事。”
虞和钦坚决道:“我现在只身一人,回不回去没有什么大不了。就算走了,我心中也放不下这些实验成果。”
虞和钦不走可以理解,李谕没想到近卫昭雪也要留下。
不走就不走吧。
李谕安排王伯、赵谦和凤铃采买了非常多年货,给的预算很足,出手就是一千两。
凤铃从来没经手过这么多钱:“先生,是不是有点太多?”
李谕说:“反正整个正月里大家伙都要有肉吃!就照着最好的来!”
凤铃又问道:“先生,您要不要去看看大奶……哦,看看碧城姑娘?她要回天津吗?”
李谕感觉有必要去问一下,但还没来得及出门,俄国大使雷萨尔亲自找上了自己。
“帝师先生!”雷萨尔说,“冒昧造访,还望原谅。”
李谕只好说:“大使请进。”
他不得不邀请,因为一同来的还有载振。
雷萨尔肯定就是从载振那得知自己住处。
李谕让王伯马上沏好茶,然后问道:“大使今日来有何事?”
雷萨尔说:“如今我们与日本国战事吃紧,我收到从军方发来的信息,亟需您的无线电设备。”
目前全国都在支持日本,雷萨尔一定是给载振做了不少工作。
不过李谕是真没想到载振会帮这个忙。
此前说过,按照分析,让日本惨胜是最优解。
因为俄国如果赢了,东北真的很可能就收不回来。
而日本惨胜的话,以目前日本的国力,就算在合约上得到了俄国在东三省的好处,也根本无力占领。
这样清廷才能坐收渔翁之利,在实质上收回东三省。
虽然清廷上百年来已经几乎放弃对东北的经营,但起码能够给张作霖等枭雄成长空间。
张作霖好好活着的话,日本不会轻易得到东北的。
雷萨尔见李谕没有说话,手戳了一下载振。
载振会意,说:“帝师,不过是商业上的合作,而且雷萨尔大使同意可以三倍的价格购买。”
三倍价格,也就是一台无线电设备就3.6万银元。
看来俄国人是真的有点着急,极有可能是新任太平洋舰队司令马卡洛夫听了李谕的建议。
有过两次接触,马卡洛夫对李谕极为看重及相信。
李谕可以不卖俄国大使面子,但载振施压就没办法了,而且现在日本军方已经有了无线电设备,俄国再获得无线电装置就可以正面对抗。必须让日本赢得极为艰苦才行。
李谕轻叹一声,说道:“好吧,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三台。”
和此前给日本的数量保持一致。
雷萨尔欣喜道:“太好了!三台能解燃眉之急。”
载振似乎也舒了一口气。
李谕可以确信,他肯定吃了俄国人的银子,而且说不定比三台设备的价格还要高。
庆亲王这父子俩啊!真是有钱就拿!
一点原则都没有,或者心中原则正是有钱就行!
雷萨尔立刻开出了支票,来自华俄道胜银行。
这家银行是俄国人和法国人一起开的,5\/8的资金由法国募集,其余由沙俄募集。虽然资金法国居多,但支配权掌握在俄国手中。
法国人自从在金融上吃到大甜头后,现在挺喜欢四处投资、放贷、搞金融。
不过他们和李谕在美国上市时的情况一样,只管赚钱,不管公司的控制。
这就导致法国的热钱在全世界都不少,毕竟人家给钱还不干涉你的所有权。
一直到一战前,法国光吃利息都能过得很滋润。
华俄道胜银行在国内已经有了十来家分行或者代理处,京城、天津、上海都有。
李谕接过这张10.8万银元的支票,似乎看到了支票后的腥风血雨、尸山血海。
雷萨尔突然问道:“帝师,您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
李谕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而且他竟然没有觉得自己国家必胜,而是问出了“多少胜算”。
李谕说:“我不过是一个搞学术的,军事上的事情并不懂。”
雷萨尔说:“在数学上的推测哪?我听说拿破仑出征时,会带着几名数学家。”
李谕苦笑:“或许他是喜欢数学,但数学对于战争胜利,能有多少关系。”
雷萨尔竟然又说:“但我听说过先生写过一本博弈论,讲的就是双方对抗的理论,所以我想您是有研究的,毕竟数学是上帝的语言。”
李谕见他多少对数学有点尊重,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看过,但书中提到过几种模型,比如胆小鬼博弈,更加适用于开战前。”
雷萨尔说:“我们俄国人可不是胆小鬼!”
李谕说:“胆小鬼博弈里,谁能伪装死磕到底,谁就可以获得最大受益者。但前提是对方是理智的、并且可以有效获取对方伪装死磕到底的信息。”
雷萨尔说:“伪装?我们不需要伪装!”
李谕说:“战争已经打起来,肯定会死磕到底,所以说我无能为力。或许……将来的谈判中会用上。”
雷萨尔说:“我们不会与小小的日本国妥协!”
李谕说:“那就静观事情发展。另外,我要告诉你,很多事情数学的概率与实际情况并不相同,比如赌桌上的游戏。”
典型如炸金花(实际上应该是“诈”字),按照游戏规则,是:
豹子>同花顺>同花>顺子>一对>散牌
但按照数学计算,实际上概率由低到高是:
同花顺<豹子<顺子<同花<一对<散牌
也就是同花顺比豹子还要难抓、顺子要比同花难抓。
所以赌博不是数学,更多的是心理博弈。
战争一旦打起来,更不是寻常博弈。
雷萨尔有点明白李谕的话,“帝师的意思,这是一场赌局?”
李谕不置可否,只重复了四个字:“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