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时候,长帆听到赵清州卧房传来响动,便走过去查看。只见赵清州衣冠齐整,在案前正坐,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似乎一夜未睡。
“老爷。”长帆轻轻唤了一声,走到赵清州身边问道:“老爷,您何时起来的?”赵清州抬起头来,眼睛里面布满血丝,勉强笑着说道:“长帆呐,什么时辰了?”长帆道:“四更天了,老爷,您身子才好了不久,快回床休息一下吧,等天亮了还得。。还得。。”他没能说下去。
赵清州接着长帆的话说道:“还得坐上囚车,去临安走一遭,对么?”长帆一时间眼中含泪,跪在地上说道:“老爷,那天我确实将您写的奏折交到官驿的石信使手中了,这么多年一向如此,从没出过差错,不知道这次怎么就。。”赵清州搁下笔,对长帆说道:“长帆,快起来,这件事怨不得你,是有人从中作梗,我们在明处,自然防不胜防。你也不要担心,过几天三司联审,想必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咱们一个公道。”
长帆站起来说道:“老爷,他们不会对你用刑吧,到时候您可要忍住,不能屈打成招呀。”说着两颗热泪就从他眼眶中涌了出来,长帆跟随赵清州十几年之久,是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书童,此刻他想着赵清州入京可能遭受的磨难,心如刀绞般作痛。赵清州宽慰道:“你糊涂了,大宋开朝以来,便没有荼毒文官的先例,怎么会随意加刑。”其实明日之后,面临着什么,对赵清州自己,也是一片未知。
长帆心下稍稍安稳了,问道:“那老爷,我能和您一起入京么,也好随行照顾您。”赵清州摇摇头道:“我也是头回被勒令进京,这里面的规矩不甚清楚。”长帆连连点头道:“明日我便跟着老爷,若是朝廷官差不让我随行,我便在后面悄悄跟着。”赵清州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长帆呐,眼下在江宁,只有你,是我可以托付的。”
长帆道:“老爷,长帆虽然愚笨,但对老爷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赵清州点点头,拿起桌上刚刚写的一沓字纸,说道:“你就留在江宁吧,这些是我近来过手的事项,还没完结的,都写在了上面,明日我走后,你交给王县丞,不要误了这些待办的事情。”
长帆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接过来,略一搭眼,却看到赵清州列在纸上的事项,条理清晰,一直排到了第二年的农事赋税征收安排,不由得又哭了起来,说道:“老爷,您不是说过两天就回来了,为何这上面都排到了一年之后,老爷。。老爷,怎么会这样呀?”他说到最后,泣不成声,宛如生离死别一般凄楚。
赵清州也觉得心中一阵伤心,只强忍着说道:“你不要哭,这也是时也,命也。不过你不要担心,云华和项抗、卓然,诸位兄弟姐妹都在临安,大家都会为我奔走,应该没多少日子,我便回来了。”长帆拿袖子擦掉眼泪,说道:“长帆不哭,快五更天了,我去给老爷做些早膳,吃饱了好应付白天的事情,老爷想吃什么?”
赵清州道:“做些发面饼和手擀面来我吃吧。”
长帆道:“好,我这就去做,多做一些,老爷带着路上吃。”说完便退了出去。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了安静,赵清州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世道,清官难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