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桃夭的智慧,尺带珠丹不觉得她会疏忽到了忘了这一点。可她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说了,甚至是无所顾忌地讥讽了那群大唐人,连半分情面都没有。这种感觉,就仿佛他们两个才是一伙儿的,而其他的,根本就没有重要,是可以随便调侃和嘲笑的对象。不得不说,这种做法,莫名地取悦到了尺带珠丹,以至于连方才桃夭刻意略去不提的那些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面子这种东西是要相互给的。人家自己都不想要,我又何苦替他们遮掩。”真要说起来,桃夭看尺带珠丹都要比大唐皇宫里的那些个人顺眼。
起码,他对自己的好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的,这一点,她能感受得到。而在神都皇城的那个大染缸里,她几经周旋、几番谋划,最终又赢得了什么呢?将心比心罢了,她的心,在那些所谓的血缘亲人的轮番做作之下,早就凉得不能再透了。她之所以没有破罐子破摔,而是安于现状地乖乖嫁过来,是因为知道小我的心愿已经再也无法达成,那就只有努力抛下自我,变成更无私的历史代号了。或许是上天注定要将这样可怕又重大的责任交托给她,让她留名青史。而作为武曌的嫡系曾孙女,她既不想给那个伟大人女人丢脸,那便只剩下挺直腰板坚持到最后了。她不会让李氏的名字蒙上尘埃的,哪怕要让后世铭记,那也绝不能是骂名。她有自己的底线,也从头至尾都在坚守着这一切。
“那依你之见,大唐皇帝的病究竟怎么样了?”尺带珠丹对于这一点还是相当关注的。虽说李显懦弱,但他在与不在的差别还是挺大的。如果这个人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或者,他可以私底下有所动作也不一定。他不会主动撕破脸,最多也就趁火打劫,给自己和吐蕃谋些过得去的利益而已。至于能不能抵御得了,那就得看大唐的运数如何了。
单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桃夭凝神思索了好半晌,最后给出的答案却依旧是模棱两可的:“这个,大约一半一半吧。对于他的病,其实,我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世人提到李显,多半印象都是平庸宽和,怯懦无争,甚至还有些优柔寡断。可作为高宗和武皇的嫡子,纵然他的天资比不上早夭的章怀太子,也不至于就跌到泥里去了吧?更何况,在武曌即位中期,疑心病达到顶点的时候,李氏宗嗣被斩杀了多少,可偏偏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李显安然无恙,还始终有惊无险地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如果说这些仅仅只是巧合的话,那都让李显一个人遇上也未免太好命了。而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意味着李显这个人其实远比他表露在众人面前的要心智深沉的多。露出水面的石头并不会成为航行的阻碍,藏在水下的暗礁往往才是导致覆灭的根源。
“一半一半?”尺带珠丹不由地就皱紧了眉头:“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是假装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是他,好好的皇帝位置坐得那么稳,没事装病用来干什么。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除了让自己的国内人心惶惶、局势变得更加不安定以外,他看不出其他任何一点儿的好处。
“自然不会全是假的了。”白了他一眼,桃夭无奈地解释道:“他病是肯定病了,只是这其中严重的程度,想来还掌握在他手中。以我猜测,他应该是想借机清理掉身边的一些不忠势力。缠绵病榻这种说辞,基本上就相当于任人宰割了,那些不安分的肯定不会错过的。”
“那另一半呢?”尺带珠丹从她的分析中听出了门道,立时兴趣就大了不少:“另一半就是他真的病倒自己都控制不了,只能由着别人乱来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桃夭点了点雪白的下巴,神情却有些复杂:“可是你要知道,帝王之心一向最是多疑,哪怕他病到动不了了,你觉得他事先会没有安排么?”高仙芝交出去的兵权她可还没忘呢,老辣如李显,就更加不会弃之不管了。所以啊,神都这个大泥潭子,且有的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