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蓁只感觉浑身都很沉重,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她知道白果这东西是不能多吃的,用几颗可以通畅血管、保护肝脏、改善大脑功能、润皮肤、抗衰老,但是——超过八颗就会中毒。白果的嫩叶也确实是无毒的,早时的嫩叶制成了茶清香无比。可白果嫩尖儿茶决不能与其它的茶共饮,尤其是偏冷性子的茶,像水芙蓉,遇到一起性极烈,也会中毒。张尔蓁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前世里母亲高血压,吃白果降压,她不放心专门在某度上搜的。这基本上算个冷知识,很少有人知道,金芷娘竟然清楚。金芷娘从她这儿拿走了白果嫩尖儿茶,又取走了水芙蓉,两下一想,很容易就想到了——金芷娘摆明了是想死。若是没有张尔蓁来了这么一遭,明早再去就是去收尸了。张尔蓁觉得这个金芷娘未免自私了,若是就这样死在了张府里,金氏又该如何自处,张峦又该如何为官,张尔蓁若真是个普通孩子,又该如何成长?毕竟姨母是喝了她的东西死去的!
白果中毒本身是极易见到的事儿,虽然安老郎中闻到了极浓的白果尖茶的味道,估么是没有说其他的了,金氏也只当是妹妹误食了白果中毒,再也不提其他。等到金芷娘醒过来后,多派了几个丫鬟伺候在一旁,全天的守着金芷娘,饮食用药一概府里的人接手。据明月提供的消息,别院里的门儿整日开着,内室的一举一动夫人都要知道。
经了这么一遭,金氏的严防死守下,金芷娘想死的心就算是还没歇下,也没有机会了。整日病恹恹的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时常泪眼滂沱。金氏不止一次的绞着帕子堵住嘴,就怕骂出声来。往益州的信寄了一封又一封,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收到了回信,回信是随着几辆马车一起来的,来人是金芷娘的亲娘赵氏身边的嬷嬷,四十岁上下,见过张府主人家便直奔金芷娘的院子,看着虚弱的金芷娘心疼的直呦呵,那神情紧张的好像张府虐待她了一般。
金氏冷眼看着,不愿跟一个仆妇计较,快速读了父亲送来的信,读着前边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只待他们把这个妹妹接走,送走这烫手的山芋可以舒坦一下了。往后读着读着便有些怪异,自己做不了主,只等着老爷回来跟他商量商量。
这会儿张尔蓁正悠闲的躺在自己的摇摇椅上晃悠,天已经凉了,身上盖着条加绒的毛棉小被子,像一只慵懒的猫晒着太阳。金芷娘那里她再也没去过,反正就她亲娘的着急程度来看,金芷娘离开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只要金芷娘人好好的走,她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管她是为情还是为义,有勇气自戕这一点就值得她敬佩,活了两辈子,自杀这种需要勇气的事她还是做不到的。明月立在一旁喳喳的说着益州老太爷派人来的事儿,末了补充一句道:“金娘子要离开府里了,可就喝不到咱们的茶了。”张尔蓁现在不大愿意听到“喝茶”这两个字,闻言白了一眼明月道:“院里脏了,明月你去扫扫——”
如月的身体也好了,先是小心翼翼的生活了些日子,就怕哪天夫人或是汤姨娘把她撵了出去。而后发现没人再提之前的事儿,便带着感恩的心做事更加勤劳,一个人做着好几个人的差事,洒扫缝补浆洗,整日忙的找不到人。张尔蓁不忍心,经常使唤她候在身边,这样如月也能歇歇,可如月这边找不到事儿做一会儿就不见了。秋日的落叶落得勤,她一天要扫十几遍的地。如月太能干就省了明月的事儿,这丫头越发懒惰了。
然而张尔蓁很满意现在的日子,明月活泼机灵,如月勤恳老实,奶娘善良慈爱,没有那些个糟心的事,顺利长大顺利嫁给孙柏坚愉快的过完这一生也是美事一桩罢。前世死了也没结婚,还是很遗憾的。当然张尔蓁不知道,漪澜院里金氏正在与张峦商量她的事。
“岳父让蓁蓁和姨妹一起去益州,说膝下荒凉,想要蓁蓁过去陪一阵子?且不说姨妹这就要回去,便是府里不是还有个小姨妹另庶出的几个弟弟,何谈荒凉?”张峦难得发脾气,怒目瞪着金氏,仿佛这是金氏的主意,看的金氏大呼冤枉道:“我是接连去了几封信,可那也都是说芷娘的事,半个字没提到蓁蓁啊,我怎么知道父亲为何突然想起来要见蓁蓁了。老爷就是再问一百遍我也是这么说,蓁蓁是我亲生的,可那赵氏是我的后母,我断然没有把亲生女儿送进后母手里的事儿啊。再说老爷你看完了信再训我也不迟呀。”
张峦蹙着眉头看完岳父的信,信是金老太爷的亲笔信,带着他惯有的长尾字,后面说道邵家知府夫人从京城请了个教养嬷嬷,“可授女德女容女言女红以及规矩管家之道”,只这一句话带过,其余便是说未见过外孙们未免生分。张峦自然舍不得送张尔蓁去益州,蓁蓁聪明伶俐,上齐老秀才的课学识日益精进,张峦觉得他女儿不需要再去学那些个管家理事的本领,(他毕竟是官场上混的,不懂后宅很正常)可他也无法拒了岳父的要求,当年他潦倒落魄时岳父没有嫌弃他,仍旧将婉约温柔的金氏嫁给了他,张峦永远记着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