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二
者可谓相近相似。我年少之时,遍下江南游历,也曾到过苏杭。正所谓
浮于表而象于形,一两日处下来,确是像极的。可是,若是假以时日,
终究还是本源有别的,倘若把杭州当了苏州,或把苏州当了杭州,都是
对不起苏杭风物了!”
小书房是孟良胤在府中的机密重地,他的一切重大的治国方略,军事
部署一般都要在这里思虑研究,所以,周围的环境是极安静极安静的。
只有东向窗子外头,三棵排列的高大的水杉树,投下颀长的影子来,浅
浅的墨色,铺在霍纲整张脸上。
孟良胤说话的时候,他始终微微低着头,静静听着。他自然听懂了孟
良胤的话,借着苏杭来暗喻慕容桑儿与袁泠霜,他拿了其中一个,当了
另一个,这样,确实是谁也对不起!想来流言蜚语已经盛极,传进了他
老人家耳里,也实在是看不过去,才专为这事费这番口舌周折。
书房里静默了一阵,忽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霍纲想大概是方才上茶
的小厮回来了。
孟良胤高声道了句:“进来。”
却不是那个青衣小厮,而是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推门而入,向孟良胤
与霍纲行礼完毕,便恭敬地把霍纲的茶奉上。
霍纲见这个仆人却不似一般下人,身穿锦绣,腰束玉带,气宇不凡,
想来不是仆婢之身。正要站起身来接过,孟良胤却率先出声,道:“这
是我家中的老人了,从拉沃建城,到定都长安,也算是立过几次军功的
人,那年班朱尼河,还是他背着先帝游过的河。”
霍纲一听,果然浑身一怔,不敢迟疑,忙站起身来接过。
那人却也不再回礼,只转身向孟良胤微微一躬身子,自顾退下去了。
倒看得霍纲有点摸不着头脑。
孟良胤示意他归座,又继续道:“他本是我的家仆,随我一起跟着先
帝南征北战。天和元年,论功时,先帝想给了他个正四品,可是他不愿
意受,说自己不是当官的料,还是愿意留在府里。”说到此处,孟良胤
不禁慨然一叹,道:“这么些年,都是他在替我当着家,约束骄横的家
仆,也难为他,从来不曾出过半分错!”
孟良胤不禁顿了一顿,复又端起手边茶碗,啜了两口,慢吞吞地叹一
声:“有宠而不骄,有功而不傲,有爵禄在前而犹能泰然处之,进退有
度,自开朝以来,如斯人,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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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水杉的影子,微微颤颤的晃着,晃得他眼前有些缭乱。他定
定地望着手中这盏茶,幽幽袅袅的暖气浮上来,缭绕在鼻端,将所有的
思绪,在这顷刻间,都拉回了当年。
黄沙,烈日。
当兵,鲜血。
饮水思源,人不忘本。不可忘,不能忘!
可他霍纲,确实从来没有过要取段氏而代之的念头!
“先帝创业艰难,霍纲从不敢忘却。先帝临终受命,更是日夜忐忑,
未尝有一日图安逸……”稳稳地端着那杯茶,看着水杉树影倒映其上,
一片冥灭间,霍纲沉痛地一字一顿道。
孟良胤幽幽地抬起眼来,细细地审视他,没有说话,良久,终是一叹
,道:“陛下年幼,皇太后正当盛年,你我虽受命先帝,可也要谨守为
臣的本分。当年先帝崩猝,四方不稳,才在不得已之下于禁宫之中设置
了内阁值房。如今四方安泰,局势也不似当年危急,从今以后,宫内的
宿值轮守就撤了吧!有什么急递,直接送到府上,若真危急,则连夜召
开内阁会议也不迟,总好过如今总要夜宿宫内,也有损伦理纲常,冷落
了家人!”
霍纲沉沉低头不语,只是死死盯着杯中树影,良久之后,终是一闭眼
,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告辞而去。临走,也终不肯给孟良胤一个
肯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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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二年五月,太子太保兼内阁首辅孟良胤上疏幼帝,恳请恩准其告
老。
同日,内阁颁旨,言孟老乃国之基石,驳回辞表。
三月,孟良胤称病不朝,再次上表。
内阁二次驳回。
如是再三,孟良胤仍是继续请辞,同时长期称病,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权力的天平再次失衡,‘孟党’相干官员,被罢黜的罢黜,流放的流
放,‘霍党’势力独霸朝纲,如日中天。小皇帝如同傀儡,百姓皆只知
国有霍宰辅,却忘了还是一个步履蹒跚牙牙学语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