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说是草芥的话,人世无常,谁都可能沦落到此,官家的人也一样,未央不就是如此吗?”杜若道。
“你不惜犯险为姐妹报仇,她若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吧。”裴沂风道。
“只可惜啊,这次打草惊蛇,下次再动手便难了。”
“你的意思是,你还要报仇?”
“要报要报。几位姑娘,”子夜转身跪了下来,“几位英雄,天理昭昭、命债命偿,是不是?我是做姐姐的,妹妹的仇必须要报,是不是?只怕从今日之后,容钊就会躲在府里,奴家再难接近了,你们是江湖侠客你们素来抱打不平,是不是?万望几位义士助奴家一臂之力,以平天理啊。”
“你快起来,我们可不是什么江湖侠客。”
“奴家不求三位亲自出手,只消午后容钊回府时,请几位佯装把奴家劫走就好。”
“你另有计划?容钊身边那么多护卫,你能有机会吗?还是要与他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哈哈,姑娘果然瞧得起奴家,而且还高看了奴家,只可笑我本已属蝼蚁,却还偏偏恋惜这条贱命,而且,以下犯上、谋杀长官是诛九族的大罪,奴家虽然没了九族可诛,一旦败露免不了连累阁里的姐妹,所以自备了万全之策,实不相瞒,奴家自幼跟随阿爹打猎,弓箭不错,昨夜就是凭此靠近那头虎狼的。只可惜经年不用,这双手抖了起来,更可惜了那把好弓,逃命时被我丢进了水里——只要姑娘们能带奴家离开,奴家便能再造一把弓,求——”
裴沂风忙止住她,“你切莫急,容钊的所作所为的确可恶,但是人命关天,我们不能听从你的一面之词便助你夺人性命。”
子夜登时沉默,良久才仰起头,“眼下是特殊时期,容钊的人还在,我如果带人证过来走漏了风声,只怕他们会起疑。姑娘们只消去向伙房的小厮和内史府、陈祭酒的仆从打听一下便可知奴家所说句句属实,这些人常年待在这里,对彼此的所作所为是最清楚不过。”
三人一听此言,心中各有所想。
一个道,我们怎么成了办案的人?
一个道,那容钊是寻阳县令的儿子,他死了,容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会生出更多事端,爹曾经叮嘱过,倘若不能自己料理烂摊子就勿与官家纠缠。
一个道,听小风的意思,如这女子所言属实,她还要插手呢,不管插不插手,我们得回去商量一下。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樊阮青说罢便催着裴、杜二人一起离开。
“几位官人莫急,奴家命人送你们离开,奴家在此等候官人们的消息。”子夜追至门口,三人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忙命人前去相送。
几人从侧门走出来香阁,几个女子正在廊榭旁弹唱吴歌,曲调不急不缓、不悲不欢,唱词却正和了子夜所讲的故事,细细听来,正是: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
想闻欢唤声,虚应空中诺。
人各既畴匹,我志独乖违。
风吹冬帘起,许时寒薄飞。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
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
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裴沂风尚未经历男女之情事,哪解词中味,只是听得这悲欢离合之辞便想起了父亲,一时心头几番滋味纠缠。
经过一番打听,方知那流淙先生是这里的琴师,这几个歌女现在唱的这首吴歌,正是由这个琴师作曲,未央女写的词。
琴流淙喜欢未央,是来香院众所周知的事。未央女死了,他便一蹶不振,琴曲之声也变成了自己的心声。他的心声在来香院龟爷眼中便是扫人兴致的鬼哭狼嚎之声,于是对其人再三威胁,威胁内容不得而知。
子夜讲的故事是真的。
该不该帮她呢?如果父亲在,肯定会怪我擅自插手此事,哎。
裴沂风思量起来。
“小风,难道你想插手此事?”杜若耳边悄问一声打断了裴沂风的思绪。
“我……”
“先离开这再说。”樊阮青见几个歌女正花枝招展、语软声娇地向她们走来,忙唤二人离开。
三人刚走出来,杜若不禁道:
“小风,我们虽是江湖中人,但此番下山不是为行侠仗义,我们是要去蜀山寻你父亲。那女子都知道谋杀长官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也应该明白吧?你现在已经是云门弟子,师父的叮嘱应该会听吧?我们如何能在齐云山安稳度日,就是因为撇清了与官家的瓜葛啊。”
“嗯,姐姐……我没有……”伶牙俐齿的裴沂风一时语塞起来。
“小风,小风。”楚放瞧见几人出来了,慌里慌张地跑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苦儿,苦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