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对何昌期特别吩咐,不要杀李适之。
“节帅,这狗宰相处处与我们为难,何故留他一命?到时候顺手宰了岂不快哉?”
何昌期疑惑问道。
“李适之是宗室出身,多少是圣人的亲戚。
杀了张均和鲜于仲通,对于圣人而言不过杀两条狗,这种狗圣人要多少有多少,一点也不心疼。
但李适之与圣人都是太宗的后代,多少有几分血脉姻亲之情。圣人杀李适之可以,但我们将其杀了,便是越俎代庖,打圣人的脸了。
这种事情做不得。”
方重勇耐心解释了一番。
何昌期有些不乐意的点了点头,他何止是想宰了李适之啊,他甚至连基哥都想宰了!但是很多时候,人生活在世间,很难随心所欲,什么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因为理智告诉何昌期:宰了李适之会不会有事,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若是明日宰了基哥,自己一定会死得很惨。
正在这时,方重勇站起身来,看着天上的星辰,叹息说道:
“此刻星象,乃是七杀、贪狼、破军三星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此乃杀破狼格局。
杀破狼,喜动不喜静,富贵险中求。
命好的大富大贵,命差的飞来横祸。
何老虎,明日你想搏一把么?”
方重勇转过身询问正在啃胡饼的何昌期道。
“啥?什么狼来着?”
何昌期一脸懵逼看着方重勇,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
……
香积寺建于唐高宗永隆二年,占地极大,在唐代曾盛极一时。唐高宗李治曾到香积寺礼佛,并赐予舍利千余粒,还有百宝幡花,令其供养。
总之就是非常了得。
此时此刻,寺内的晨钟已经响起。香积寺的主殿外广场,一队神策军士卒,正在护卫着朝廷前来这里给银枪孝节军发赏赐的第五琦。
他作为户部郎中,发赏本是分内,但因为知道内幕,反而感觉这件事办得不太地道。
第五琦对身旁的刑部尚书张均建议道:
“张尚书,发赏其实是件辛苦差事,虽然只是发交子,但数目不能点错,还要核验身份军籍。
数千士卒要领赏,只怕到明日都很难完成。
您是刑部尚书,发赏不是您的本职差事,不如您先移步回皇城歇息,也免受这风吹日晒之苦呀。”
他这话说得不太客气,因为第五琦对张均确实有些不爽。
你一个刑部尚书,来掺和户部的事情做什么?
这本身就犯了官场的忌讳。
方重勇前世企业里面还明文规定员工不许无故串岗呢!
“本官,只是感觉这次事关重大,丘八们又是桀骜不驯容易惹事,所以想看看现场有没有人作奸犯科。
第五郎中和你手下那些人,要好好的点验,发赏不要发错了!”
张均一脸冷笑,将第五琦的话怼了回去!完全不给第五琦面子。
他这般做派,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因为第五琦在升官都过程中,曾经受过李林甫的恩惠,也被认为是李林甫党羽的外围。张均自然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看。
“张尚书,银枪孝节军已经来了,有一百人披甲带兵器。”
鲜于仲通凑到张均身边,小声禀告道。他虽然是神策军统军,却也只穿着军服,没有披甲。
为什么他不穿盔甲呢?
呃,其实鲜于仲通也想装逼,穿一身明光铠威风威风。但他是考中进士的文人,身体一直都很瘦弱。
而且鲜于仲通也年近六旬,实在是穿不动那些动辄十五公斤以上的明光铠了。
但凡有一丝可能,鲜于仲通都要在这个场合披甲,维持一下作为神策军将领的体面。
“呵呵,他们还是不放心呐,不过一百多人,又顶什么用呢?”
张均嘿嘿冷笑道。
李适之不知道的是,张均已经悄悄给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布下了杀局,并不会如李适之料想那样。
如果方重勇认怂,那么张均则会在香积寺现场给那些丘八们“加点料”,挑拨对方出手!
只要出手了,埋伏在西北与东南两处地方的神策军伏兵,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香积寺团团包围!
到时候场面就好看了!
一百人多人披甲又怎么样,打得过一万二千全副武装的神策军么?
“让他们进来,列队领赏,不得喧哗!”
张均面色淡然下令道,官威十足,完全无视了第五琦的不满。
很快,方重勇带着何昌期打头,一百多披甲的士卒在后,浩浩荡荡的进入香积寺,来到正殿前的大广场。
第五琦和方重勇打过交道,上前对其行礼道:“方军使,下官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领赏了么?”
“嗯,好。”
方重勇面露微笑,矜持的点点头。他随即发现了第五琦身后都张均和鲜于仲通,于是好奇问道:“这两位是?”
张均和鲜于仲通都懒得跟方重勇打招呼,在他们眼中,方重勇已经是一个死人,或者是个很快就会不明不白死去的倒霉蛋。
他们自然是没有心思跟冢中枯骨攀交情,更别说张均跟方重勇还有血仇了。
多说一句话都感觉是在浪费生命!
“这位是刑部尚书张均,这位是神策军统军鲜于仲通。”
第五琦小心翼翼的介绍道企图打圆场,他已然察觉到现场气氛有些不对劲。
第五琦不知道神策军一万多人在附近埋伏着,他转身看了看鲜于仲通身边那二十多个神策军士卒,有些心虚,很担心方重勇身后的银枪孝节军士卒暴起发难!
张均为了引银枪孝节军出手,特意只在香积寺内部署了二十多个神策军精兵作为护卫。人要是多了,说不定这帮银枪孝节军的丘八,会胆怯认怂不敢出手。
那样戏就没法唱下去了。
张均要的就是那些桀骜不驯的丘八们闹事,不得已,只能故意示弱。
“本王听说,这次朝廷打算用一点交子糊弄我等有功将士。第五郎中,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都事情呢?”
方重勇脸上露出令人畏惧的冷笑,盯着第五琦的脸询问道。
“是又如何?
就那么屁大点功劳,朝廷给点勋官你们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你们敢闹的话,连交子都没有!”
第五琦还没开口,张均冷声呵斥道,随即吩咐第五琦说道:“开箱,发关中交子。”
张均这番话语气森然,毫无感情,哪怕是外人,都感觉他太嚣张了。
发交子本身就理亏了,你态度还不好点,是存心挑事吧?
第五琦在心中埋怨张均不会办事。他不好说什么,转身准备去吩咐手下办事的皂吏打开装交子的箱子。
而鲜于仲通,则是默不作声掏出火折子与烟花,捏在手中,随时准备发信号。看张均这态度,鲜于仲通不认为银枪孝节军那帮丘八,还可以忍耐多久。
爆发是迟早的事情!
方重勇注意到车光倩还没发信号,心中有些焦急,只是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他走上前与第五琦理论道:“第五郎中,难道户部就是这个意思?拿这些花不出去的交子糊弄有功将士么?”
“殿下,莫要为难下官啊,这些下官说了也不算啊。”
第五琦无奈恳求道。
“第五郎中,你这样做,真的让本王很难办啊。”
方重勇叹息说道,一个劲的摇头。
“难办?难办就别办!
就当你们领过赏了,现在就打道回府吧。”
张均指了指香积寺大门的方向,一脸不屑说道。
现场鸦雀无声,张均预期中的暴跳如雷,并未发生。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的士卒们都异常冷静。
冷静得有些不正常!
就连鲜于仲通都看出不对劲来了!两只手都抖得厉害!
第五琦被夹在中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要不要发交子。
正在这时,北面山林某处,一道又一道浓烟冒起!
紧接着,似乎是在响应这些浓烟一样,南面山林处,也是一道又一道浓烟冒起!
看到不远处山林的浓烟,方重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张均,面色平静的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