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瑊与仆固怀恩一样,也是铁勒族出身,不过是“浑部”。他父亲浑释以前担任过朔方节度留后,在朔方军中地位很不一般。
与仆固怀恩比起来,浑瑊在朔方军中混得要好不少。毕竟,仆固部现在需要证明自己的“忠诚”,而浑部则在很早就已经证明过忠诚,被大唐视为“自己人”了。
浑瑊的长相四平八稳,身材不高有些敦实,国字脸上满是风吹日晒的痕迹,面相有点显老。
见到方重勇与颜真卿后,他只是非常矜持的抱拳行礼道:“拜见方节帅,颜相公。末将前来,是接引大军入灵州的。李节帅一行,已经准备好交接印信与鱼符了。李节帅的亲笔信在此。”
浑瑊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何昌期,后者将其交给方重勇。
这封信或许是李国贞写的,反正方重勇也不认识他的笔迹,只能从印章确认是出自朔方节度使。
不过信中的内容倒是很简洁,也很谦卑。
李国贞说他知道自己铸下大错,甘愿回朝廷接受处置。朔方节度使府衙内的一切事务,就拜托方重勇善后了。
将信交给颜真卿,后者看完后,也是跟方重勇一样,被彻底整无语了。
你说李国贞等人是好官吧,他们却在边境整大活,又没想好应该怎么收尾。
但你要说他们是“坏官”,这两人办事又不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他们同样是为了朔方军将士争取军功。
没有敌人,哪来的军功?你当收拾回纥人是偶然么?
其中深意,当真是令人可悲可叹。
“如果本节帅不去,你们是不是要将我扣押,强行送往灵州城?”
方重勇意味深长问道。
听到这话,浑瑊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叉手行礼告罪道:“节帅说笑了,末将绝无此意!”
“嗯,那你回去复命吧。就说,本节帅将会前往丰安军驻地巡视。”
丰安军?
浑瑊一时间没搞明白方重勇的脑回路。
这让他怎么回去复命?他是来给银枪孝节军引路的啊!
因为担心方重勇“想太多”,李国贞特意让经略军军使来接引,这面子可谓是给足了。
看到浑瑊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方重勇耐心解释道:“本节帅初来乍到,视察防区,这有什么问题么?”
“没问题,没问题,是末将失礼了。”
浑瑊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告罪退下。
等他走后,颜真卿这才询问道:“李国贞写了一封这样的信,看来接管朔方镇并无意外,为何不顺水推舟前往灵州城?”
“嘛,颜相公可自去,反正某是不去的。”
方重勇神秘一笑说道,并不愿意将心中的谋划说出来。
灵州啊,那是嗷嗷叫的一帮丘八,已经打算彻底跟回纥翻脸,以回纥人的人头作为军功的阶梯。
无论是哪个节度使去了,都会被那些人裹挟。朔方军要打,方重勇敢不打么?
那些丘八们哗变怎么办?
要知道,挡人财路,那可是如杀人父母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颜真卿怎么就看不透呢?
方重勇心中暗暗揣摩,老颜跟老郑比,还是缺了几分谋身的警觉性啊!
“不如这样,职权不交接也是不行。不如殿下去丰安军驻地,某去灵州城,负责交接职务。
殿下以为如何?”
颜真卿试探问道。
“如此也好吧。我让我帐下录事参军封常清,领五百人护送你上任。”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
颜真卿如此给面子,肯出来担责,方重勇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诶,不必不必,朔方军在灵州多的是人。他们若是闹事,三千人也防不住。不如随员数人赴任,以安其心。”
颜真卿显然不认为边镇丘八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他脑子里的印象,还是大唐中枢权柄如日中天,对边镇如臂指使。至于那些边镇将校丘八,肯定只能中枢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既然如此,还要数百人随行护卫做什么呢?
方重勇无言以对,只好放弃劝说颜真卿。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亮,二人分道扬镳。
方重勇带着银枪孝节军沿着黄河向西,准备去丰安军驻地。而颜真卿带着他的属官十多人,前往灵州城,准备接替张齐丘,担任朔方营田使,节度留后。
……
丰安军的驻地,便是丰安城。此城在黄河北岸,南面是黄河方便取水,北面便是茫茫沙漠。
从乌兰关前往灵州,则必然要沿着黄河行进,更北面的地方不是戈壁就是荒漠,无法维持行路必须的水源与食物。而前往灵州,则必须要经过丰安城。
这座城池,几乎是横在河西通往灵州的必经之路上。丰安军在此设卡收过路费,弥补军费的不足,某种程度上算是自成体系。
两天之后,方重勇带着麾下三千兵马抵达丰安城。
他们还没过浮桥,就看到数十个朔方军丘八,在浮桥南面的渡口等候着,似乎是为了接引大军渡河而来。
河套地区是朔方军的地盘,银枪孝节军怎么说也有三千人了。这么显眼的目标,要是当地驻军毫无警觉,那才叫真的玩忽职守。
“方节帅,这边请!”
一位身材精瘦的唐军将领走上前来,面色平静的抱拳行礼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嗯,不必拘礼,这便入城吧。”
方重勇亦是面色平静的点点头,二人一同走过浮桥。
走在后面的车光倩故意拖慢步子,对穿着军服,假扮成亲兵的阿娜耶低声询问道:“此人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是不是方节帅的仇人?你知道他么?”
“仇人?”
阿娜耶一愣,随即摆摆手道:“那怎么可能!如果是仇人,平西郡王肯定啥也不问,直接先宰了再说,这叫先下手为强。边镇兵荒马乱的,还不是他说是啥就是啥,皇帝老儿又看不见。”
阿娜耶在河西长大,一直就是兵荒马乱。边镇杀几個官员,只要保密做得好,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状况她早就见识过不少了。
“那这个……总觉得不太对劲啊。”
车光倩抱起双臂,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丰安城很小,占地就跟汉代的那些边镇古城差不多,压根无法让八千丰安军屯扎在此。
所以所谓驻地,其实是以丰安城为中心,三百士卒为一个营地的模式组合而成军管机构。石墙为主体的丰安城是城堡,以木栅栏围主体,众多互不干涉又彼此连通的营地。
更外围的,则是在此地经商的胡汉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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