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郭纳是个草包,这点似乎没什么疑问了。方重勇也打听到,开封因为是汴州的州府,宣武军也屯扎在此,大小战役都是他那个便宜爹方有德亲自操持。
所以郭纳肯定不会动脑筋去管什么军务了!
他整日摸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方有德不问政务,只要郭纳不干扰他用兵,他就当这人是条狗在一旁自己刨食,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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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未问刘明府表字。”
方重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的岔开了话题。
“回节帅,下官表字文房。”
刘长卿连忙回礼道,心中暗喜。
他的官路非常坎坷,因为才高,便有些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后来还被人诬陷。
否则,以他的诗才,以及大唐取士偏重文采的习惯,他何以到现在还是个县令?
如今天下渐乱,刘长卿也一改往日“故作清高”的姿态,开始找靠山起来了。郭纳是他以前的顶头上司,互相看不顺眼。
郭纳认为刘长卿会写诗屌个鸡毛目中无人,而刘长卿则认为郭纳就是草包一个,肉食者鄙!
郭桥县位于汴州北部,抵近前线,一旦开打,处境十分危险。
到时候刘长卿要么投降贼军,一条路走到黑;要么直接战死,连退路都找不到。这也是他此番来汴州的主要目的,把郭纳拉下马,让自己能够回到安全得多的开封城公干。
从今日的效果看,方重勇虽然没有松口,但显然有所意动,对尸位素餐的郭纳有所不满。
“明日五位刺史和亳州司马阎伯钧要来府衙开会,商议大事,不如你也作为旁听列席其间。
文房所在郭桥乃汴州前线,来听一听军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嘛。”
方重勇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说道,他相信自己给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
一个小县的县令,何德何能参与节度使与众多刺史的重要军事会议?
那显然是要他在席间“干大事”才给他留了一个座位啊!
如果刘长卿连这点都听不出来,那他也别在官场混了,找个山林隐居,好好琢磨写诗就行了。
然而,当刘长卿听到阎伯钧三个字的时候,不由得呆了一下,但很快又掩饰自己的尴尬,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给方重勇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不经意间,二人达成了利益交换。
……
深夜,汴州开封城外驿馆的某个普通厢房内。
陆羽跟李季兰,也就是方重勇那天在斗兽场见到的“口吃哥”和“季兰子”,正在屋内焦急的等待着。
“唉,文房怎么还未归来?”
李季兰忍不住长叹一声,那夹子音中带着忧虑。精致的五官都挤到一起,忧愁不必明说,都写在脸上呢?
“文房说他应该能说服方节帅,你就不必操心那个闲心了。这就好比水中鱼儿担忧天上白鹭,操心也是枉然。”
陆羽安慰李季兰道。
“但愿如此吧。”
李季兰慢悠悠的坐到桌案前。
她看了看陆羽,见他容貌丑陋,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二人结伴而来,就是来汴州寻找刘长卿的,彼此也有不同的目的。
李季兰是为了逼婚而来,陆羽的目的则更纯粹,就是希望结交一些官面上的大人物,推广他的“茶道”,顺便考察洛阳周边有什么好茶,以便于记录在案。
二人本来就是好友,陆羽一路照顾李季兰,哪怕石头也被捂热了。李季兰在路上便萌生出嫁给陆羽的心思,可是后者却不愿意背叛糟糠之妻,一直是对李季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他们辛辛苦苦抵达郭桥,李季兰见到刘长卿,就立刻把路上的心思抛诸脑后,投入到刘长卿的怀抱。二人夜夜笙歌好不快活,似乎人世间除了情爱以外,其他的东西都不存在一样。
然而,一提到婚事,刘长卿便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松口,也不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简单说就是,李季兰美艳的肉体,他先享受再说。至于娶回家,那还得再看看。李季兰很年轻就当了道士,唐代的女道士,懂的都懂,算是“半娼”,名声比女艺伎还差。
毕竟很多艺伎都是以歌舞娱人,不是奔着下三路去的。
娶这么一个脑门上近乎于刻着“妓女”二字的女人为正妻,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一旦实行,在唐代社会圈子里绝对是社死级别的重锤。
李季兰恋爱脑,认为刘长卿此番去“求官”,有所得后,娶自己过门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陆羽却是看得明明白白,若是刘长卿抑郁不得志,或许还可能娶李季兰过门。
但他若是真被宣武军节度使方重勇所赏识,则必定与李季兰划清界限。甚至两人连床上“炮友”都不能做,只能以诗文来交往了。
唐代社会等级森严若此,实数无奈。
陆羽看着满心期待刘长卿归来的李季兰,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作为外人,又是二者共同的朋友,实在是不方便说什么。
而且在刘长卿之前,李季兰还交往了朱放、韩揆、阎伯钧等人,并向一个叫释皎然的高僧求爱未果,这位出家前的身份,是谢灵运的十世孙,颇有才华。
李季兰交往的人,可以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形容,她本人也很有才华,特别会写诗。
只不过私生活这方面嘛,陆羽也是一言难尽。他理解有文采的女子注定不会过寻常人生,但他并不赞同李季兰对于感情轻率而无责任心的冲动。
她不是妓女,可某种程度上看,其实比妓女还坏!
妓女出来卖是生活所迫,谁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而李季兰则属于见一个爱一个,喜欢就去追求,不喜欢了就抛弃,一直找一直换。
就是那种典型的没有男欢女爱,生活就一片灰暗的人。
对于情爱的极大需求,以及对于婚姻的极大恐惧,便是李季兰的人生信条。
陆羽收起复杂的心情,对李季兰叹息道:“季兰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话音未落,刘长卿便推门而入,激动说道:“事情成了!明日夜间有晚宴,方节帅与几个刺史都在。某料定谋取官职的事情不难。二位明日便随某去赴宴,季兰子也可以在宴会上露露脸。”
“阿郎,真的办成了呢!”
李季兰连忙上前挽住刘长卿的胳膊,可这次对方却没有顺势将其抱在怀里,而是不动声色的将手臂从李季兰柔软的怀抱中抽出。
“明日还要去府衙办大事,某先就寝了。季兰子,你与陆贤弟先回去歇着吧。”
刘长卿正色说道。
李季兰脸上的笑容僵硬在原地,好久之后才勉强说道:“如此也好,奴这便去歇着了。”
“文房兄告辞。”
陆羽已经看出来了,但他什么也没说,选择乖乖闭嘴,直接告辞离去。
“流水阊门外,孤舟日复西。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
季兰子啊,恐怕要对不住伱咯。”
李季兰与陆羽走后,刘长卿忍不住摇头叹息。这首诗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让他永远无法真正接受李季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