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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重璋拘谨的行了一礼,随即小心翼翼的退出书房,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
等他走后,方重勇这才长出一口气,无声叹息。
他铺开大纸,打算给基哥写一封奏折,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写才好。就像他前世很多癌症无法根治一样,现在大唐的根本性问题,他也无法解决。
无论什么时候,发展产生的问题,都只能靠发展来解决!
大唐的系统性矛盾,同样也只能用不断向前发展来解决。
任何歪招,所能达到的极限,无非是延后炸弹爆炸的时间而已,为后续可能的改革争取时间。这个客观规律,哪怕方重勇前世那个科技发达的年代,也同样适用。
无论人们怎么玩,或者玩出多少花样来。财帛和粮食都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怎么看都是击鼓传花的游戏,落到谁头上谁倒霉罢了。
方重勇之前想的办法,实际上等于是“以空间换时间”,操作的手法很复杂,但原理却又异常简单。
大唐中央财政的问题,就是他前世说破耳朵的“流通性不足”,俗称政府没钱了。
其实大唐社会层面的财帛,总量还是很多的,然而分配却异常不均匀。特别是很多权贵和地方豪强,可以说各个都是脑满肠肥,腰缠万贯的。
但这些财帛,都权贵们死死按住,并没有参与社会流通。朝廷,或者说当权者们,也需要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把权贵们手里的钱都收集起来,再由中央财政调配,便可以借此延缓社会危机的爆发。
说白了,这一套便是天道中的补不足而损有余,国家出面开杀猪盘,把权贵们巧取豪夺弄来的钱,以政府财政的形式用之于国家建设。
或者修运河修路,或者充作军费。
按方重勇的设想:通过人为手段推高奢侈品的价格,让长安权贵们跟风,便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这个时候就应该由国家出面作为后台将这些奢侈品放出去,将权贵们手里的绢帛和铜钱换,成价格虚高的奢侈品,从而缓解中央财政的钱荒。
然而基哥并没有利于这个窗口期补齐财政缺口,而是把套来的钱,用来修华清宫,用来赏赐亲信,用来维持皇室整体的庞大开支。
比如说那六万宫女和数量庞大的宦官群体的日常开支。
就好像这个钱是凭空变出来,完全不需要代价一样。
况且方重勇这一招的副作用之一,便是会让权贵们以“入股”的方式加入商路奢侈品的走私,他们是买家的同时还是股东。这些人一边参与,一边鼓吹风潮,颇有些“为虎作伥”的意思。
只是时间一长,这些人从走私渠道里拿到的钱,多半都会来自于自己人,也就是所谓的“自己吃自己”。所以他们必须不断拉新人入伙才行,要不然击鼓传花的游戏也玩不下去了。
入伙的群体,范围从西域商人到基哥,非常宽泛。
本来这个流程需要很多年才能完成的,然而基哥的贪婪与乱作为,长安权贵们的贪婪无度,却在无形中加速了这个流程。疯狂过后,权贵们手里,就只剩下一大堆价格奇高无比,有价无市又无人问津,还没什么卵用的西域昂贵奢侈品!
西域来的东西又如何,不能吃不能穿的顶个球用?几千贯乃至上万贯的埃及黄金面具,谁又会买来给自己戴?
到了这一步,价格双轨制不可避免,奢侈品割肉降价和二手市场的繁荣同样不可避免,所以价格垄断的崩溃,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后世,类似价格虚高的物品,可以是兰花和郁金香,可以是茶叶,可以是珠宝,甚至可以是看不见摸不着,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的比特币!
庞氏骗局,击鼓传花,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自古流传的固有诈骗技巧,面对各国各时期那些形形色色,贪婪而又“聪明”的玩家们。
则是一次又一次屡试不爽!
以前方重勇设局,让基哥坐庄,开了一个杀猪盘。
现在的问题是:再也没有新的猪可以杀了,下一步是要杀人么?
答案是肯定的。
矛盾如果不能解决,那就必须要转移。不然报应就会反噬到坐庄的人身上。
想到这里,方重勇提笔在纸上写道:
“……
河西之事,结症在葱岭以西人心未附,大小渤律倒戈吐蕃所致。或因波斯之地政局动荡所致。
微臣建议暂停西域贵物特供,待荡平安息后,再整顿商路,约束商贾。
渠修好了,才能源源不绝引水。微臣身无家资,无力供奉圣人,唯有安定河西而已。
微臣以为,西域之事,计划分三步走为好。
第一步:
稳定河西人心,恢复关隘关税与本地商税,清理坏账。
第二步:
……”
哪怕会得罪基哥,很多实话也必须跟这位好大喜功的帝王说明白了。
庞氏骗局,谁也救不活,只能断尾求生了。
奏折写完,方重勇将岑参叫来,把封好的奏折递给他说道:
“岑判官辛苦一趟去一下长安,务必要亲手将这份密折交给高力士。
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出错。”
方重勇面色肃然说道。
“节帅何故忧虑,某这便出发去长安。”
岑参叉手行礼说道。
方重勇无力的摆了摆手道:
“倒也不急这两天。对了,你在安西都护府任职过,有没有相熟的人,帮某打听一下,葱岭以西的西域诸国,还有更远的那些地方,这两年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这个好办,某写封信到龟兹镇就行了,一来一回信到凉州也就一个月时间。”
岑参不以为意的说道。
“嗯,你路上小心便是。”
方重勇微微点头,他总感觉应该是西域出了变故,要不然庞氏骗局也不会这么快就邋遢到不能用了啊。
岑参走后,方重勇像条死鱼一样躺在书房的榻上,双目无神看着桌案上的油灯发呆。
他在心中揣摩:不知道基哥看了他那封奏折,是选择从“美梦”中走出来,还是陷入一个新的“美梦”,继续沉沦下去呢?
多半还是后者吧!
正在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裴秀如同做贼一样悄悄潜进来,面色纠结和以往的大大咧咧不太一样。
“怎么了这是?”
方重勇疑惑问道。
“阿郎,妾身好久都没来月事了。今日悄悄找城中的医官看了一下,说是有喜了。”
裴秀面有难色说道。
她原本不想要孩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事的次数太频繁,终于还是中招了。
也不知道是啥时候中的,总之是方重勇的孩子没跑。
“生下来!我养!”
方重勇一把搂住裴秀的肩膀说道。
“真的?”
裴秀大喜过望,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当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