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平面上,硕大的船影,缓缓的移动。
在这慢慢入港的过程之中,先是港口沸腾,此后消息很快的传递至不远处的城中。
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曾无数次击退敌人的一次次进攻,又依旧矗立于此,高高飘扬着的日月旌旗,从未倒下,随即进行一次次的反击,收复附近的城镇,准备迎接新的进攻。他们有无数的苦难,却也有一次次胜利,可任何一场胜利,都及不上今日。
因为……胜利固然可喜,可真正让将士们所喜极而泣的,却是故乡的亲人,终于……来了。
自己并非是弃子……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卫戍卒。
唐寅听闻了消息,赤足从塌上起来,直接一路狂奔。
待到了港口,便发现几个师兄弟已接连到了。
连王细作竟也来了。
众人对视一眼。
唐寅目光炯炯,略显激动的道“这是铁甲舰,乃是我在天津卫时奉旨督造,这定是援军无疑了。”
众人往那庞大的铁甲舰看去,只见那上头缓缓放下了一艘小船,那小船先行朝着栈桥而来。
没多久,小船上的人登岸。
朱厚照第一个跃上去,紧接着,是方继藩,是徐经。
港口处,数不清的水兵阻拦着欢呼的人群,生恐让他们将栈桥压垮了。
朱厚照等人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过了长长的栈桥。
唐寅等人已是翘首以盼。
可当朱厚照人等越来越近时,猛地……唐寅人等身躯一颤。
热泪已是止不住流下来了!
居然是太子殿下……
还有恩师……
还有徐兄……
他们万万料不到,此番来援的,竟是如此的规格。
唐寅已是拜倒,高呼道“太子千岁。”
激动的众人,这才醒悟过来……
皇太子……
竟是皇太子亲临……
于是,无数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的只朝着朱厚照的方向逡巡。
欢呼声,渐渐的落下。
朱厚照已走到唐寅的面前,凝视着他。
事实上,从前……朱厚照是不喜唐寅的!
爱做诗的人,都很讨厌。
浑身上下,都好像有一股酸臭味。
可现在,见这家伙瘦不拉几,浑身臭烘烘的样子,好像……反而顺眼了许多。
朱厚照伫立着,淡淡道“唐寅,你可知罪?”
唐寅哽咽道“臣与诸师兄弟在此驻守,六七年来,一无所长,毫无功绩,实在万死。”
朱厚照道“错了,你的罪过在于,朕现在乃是天子,你为人臣,何以不知天子,却呼朕为太子。”
天子……
唐寅似浑身触电一般,惊诧无比。
人与人是有分别的。
皇帝将国家大事交给太子,交给辅臣,一声不吭就跑了,这在许多人看来,这天子实在是……不像话。
可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们远在边疆,每日与敌人战斗,此时,若知天子亲临,抛下一切,来此救援,那么……
唐寅眼泪扑簌而下“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万岁……”
身后,万岁声不绝于耳,直冲云霄。
朱厚照的唇边勾起了一丝再也忍不住的微信,道“罢了,朕这一次原谅你了,不可有下次,见过你的恩师吧。”
恩师……
唐寅抬头,就看到了朱厚照身后的方继藩。
只是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的情绪要崩溃了。
恩师还是那个样子,虽是出海,却没有出海人那般黝黑的肤色,还是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样子……
还是那样可亲的样子!
唐寅朝方继藩叩首“学士唐寅,见过恩师……恩师……您……您还好吗?”
他小心翼翼的问着,声音颤抖……
六年了哪,人生有几个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