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渊摸着手里的麈尾:“等到了天光微亮,就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刻,到时候大举掩杀,一定能够成功。”
站在另一边的杨国瑞赞叹了一句:“三少爷神机妙算。”
这家伙不是个好的指挥官,杨渊心里给这位颇有勇名的祖叔一个评价。
杨国瑞看着杨渊身边的几个小伙子。
“这几个娃娃可算成器?”
“嗯。”杨渊满意地点了点头:“都是好模样。”
几个乡兵手里攥着唢呐,懵懂地站在一边。
“红白事那是少不了他们的。”杨国瑞夸了一句:“不只是好模样,也是好把式。”
杨渊点了点头。
“你们听我号令,不管发生什么,都给我最大声的吹起来。”
“吹个啥调?”
“不成调,捡最尖的音给我吹,吹不出来等着吃军棍。”
杨渊威胁了一句。
“国瑞叔,休息的人可都叫起来了?”
“四百人都已经列好了队,一个不少。”
杨渊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句:“请咱们那几位老猎户过来。”
几个老猎户操着家伙走了过来。
“列位,有件事要麻烦诸位。”杨渊冲着拿着鸟铳的几个老猎户说道:“等下请诸位站在全军之前,用鸟铳射杀贼兵。”
“务必每一枪都不落空。我就在边上看着,以后诸位一个月加到五两银子。”
几个老猎户对视一眼。
“我准备拣选精锐练鸟铳手,请几位做教习,请诸位务必倾囊相授。”
杨渊吩咐完看着河对岸咽了口唾沫。
生死荣辱在此一搏。
“国瑞叔。”
“等下你要立在最前面,多杀几个贼人。”
摇天动站在河岸边上,他拣选过的两百精锐已经披挂整齐,下马列阵于河岸另一边。
“咱们还是老规矩。”
摇天动跟着下面吩咐道:“老子领第一队,后面三队跟着轮番冲杀,前队若退,后队斩之。对面都是刚扔下锄头的庄稼把式,咱们一股脑杀过去,别浪费了人家折腾一夜的好意。”
下面响起几声哄笑。这也是义军之中的优秀传统,官兵一体,领袖冲杀在前。
摇天动瞪了他们一眼。
“我先带人上船,登桥杀人。你们看我的旗号,我若是上船之后亮白旗后面的把咱们的船也学他们的样子都顺水绑起来。要是亮红旗就说明里面有诈,都给我小心些。”
摇天动说完摆了摆手:“上船。”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东岸来的浮桥搭得很快,眼瞅着就要延伸到东岸。
摇天动踩着不住摇晃地小船抽出了腰刀,他的到已经让火焰熏过,锋锐的刀刃黑黝黝的,分毫看不出刀光。
“靠过去。”
后面撑船的卫士一点竹蒿,小船也驶了出去。
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熹微的晨光与天上的明月彼此映衬着,照着即将痛饮鲜血的大地。
摇天动踩着船帮,晨风吹过他的头盔,盔顶上的黑缨顺着风飘舞,一如燃烧在大地上的野火。
咚得一声闷响,小船轻轻撞到了组成浮桥的船帮上。
摇天动第一个跳了上去,他腕子一抖挽过一个刀花,将左手的藤牌护住自己的胸腹。
正在钉船的乡兵在摇天动看来非常可笑,他们浑身精光,抹着锅灰,这让他们在这个凌晨时分更加扎眼。
一个反应快的墨人抄起旁边的短矛砸了过来。摇天动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藤牌,侧过一个角度接住了这一下,然后他右手的腰刀顺着木杆子切了过去。
那个墨人慌不迭地丢下了短矛,冲着后面就跑了过去。
蠢货,摇天动看了一眼这个白痴,这是个莽撞的新手。自己全身披挂,没法入水,这个呆子应该直接跳水。
“流贼杀来啦,走啊,快跑啊。”
声音响了起来,摇天动却只是略略行前走了两步。
船身的连接处很牢靠,也没有火油的味道。
摇天动几乎要笑出来,这一仗真是自己这辈子最轻松的一场了。
“亮白旗。”
摇天动冲着身后的护卫吩咐了一声。
然后他将手里的腰刀向脑后抡了一个圆圈。
“给爷杀过去。”
穿着棉甲的战士踩在摇晃地浮桥上,带着坚决的意志冲了过去。
摇天动默默数着自己的步子,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敌人。不过三十多步,就已经踩在了东岸松软的沙滩上。
身后的护卫手持藤牌跟在他的后面,飞速地穿过浮桥,奔到了东岸。
“列盾墙。”
摇天动吩咐一句。
从浮桥后面跑过来的卫士大概有十几人,他们举着藤牌在摇天动前面列成一道坚实的防线。
摇天动转过身看着身后,后面的浮桥上基本上快要连通,更多的甲士正在穿过浮桥。
赢了。
胸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摇天动自信即便只有一百人过桥,自己也能给这些庄稼汉们上一课。
尖锐的声音穿透云霄。
摇天动看着对面。
白色的皮袄从壻水铺的屋檐遮盖下冒了出来,藤牌、竹枪。
想着半渡而击吗?摇天动将胸中最后一点浊气吐出来,他终于放下心了,如果这就是对方的计谋。那自己就来告诉他们这个念头以后多么一厢情愿。
穿着棉甲的精锐越来越多的到达东岸,此刻已经有了百人左右的规模,而身后的浮桥上还有更多的甲士以及无甲的步兵正在过河。
嘭。
摇天动身旁一个举着藤牌的亲卫低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白皮袄里钻出一个猫着腰的老头,他半蹲着身子小跑着,忽然立定,右膝盖跪在地上,轻轻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摇天动略一皱眉,身后响起了一声叫喝。
“掌盘子的,你看。”
摇天动望着徐水河上看去,几艘黑色的乌篷船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从上游行了下来。
薛旺站在乌篷船头看着前方。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
大不了就是个死。
眼前是一条粗陋的浮桥。
薛旺记着三少爷对他吩咐,连夜带着船到上游去,听到唢呐的声音便往下游冲过去,他会看见一道浮桥。
然后烧了它。
身后的人递过来一个坛子,薛旺接了过来。
可惜了。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坛子,这样的好烧酒却没有尝上几口。
河水涛涛,薛旺将手里的酒坛子高高举起。
几支羽箭在他身边飞过。
“点火。”
身后举着火把的乡兵将身后浇过烧酒的木柴点燃了。
薛旺将手里的酒坛子放在船头,船头已经码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酒坛子。
“跳。”
薛旺朝着壻水河里奋力一条。
火焰伴着升腾的酒香气,乌篷船如箭一般撞到了浮桥上,原本便被敲开出裂缝的酒坛彻底炸开,烧酒泼洒在浮桥上,火焰瞬间将浮桥引燃。
爆裂声响起,摇天动看着身后的火光。
桥上的亲卫们叫喊着,无甲的步兵们不断地跳入水中,西岸等着过桥的队伍发出了巨大的惊叫。
浮桥断了。
摇天动捉着藤牌,握着腰刀的手颤抖着,他看见列阵的亲卫们有的人已经开始扔下兵刃,解开铠甲向着身后的壻水退缩者。
“杀贼!”杨渊挥动手里的麈尾:“凡有退缩者,死后不得入祖坟!”
“杀贼!”杨国瑞高吼一声:“跟着老子杀呀。”
乡兵们高举着竹枪,迎着河上升腾的火光,冲了过去。
摇天动舔了舔嘴唇,他举起手里的腰刀,大吼了一声,向着白皮袄们迈步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