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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思谦回到家时正是午后,太阳很烈,热得让人烦躁。这个点午睡的人必定翻来覆去嫌被单黏肉,然后气闷的起身将电风扇拧到最大,呼呼地吹到爽快又害怕着凉拉肚子于是顶着散乱到额前遮了大半脸的头发起来关掉,此时此刻对这三千烦恼丝是恨不得绞掉的。
俞幼清通常是这般苦夏的人之一。重庆的夏天格外不好过,宅院就正对江水,水汽嗡嗡地被蒸到半空笼成一个大锅盖,梯坎巷道里的人们就这样在屉笼里蒸!
俞思谦今天感到很意外,俞幼清没有像往常一样整个夏天都闹得天翻地覆,她正乖巧的斜倚在沙发上有一块没一块地吃着蜜瓜,见他进屋女孩冲他招招手仿佛要说甚么悄悄话。
“大哥如何?见到那位小姐了么?”
俞思谦见她神秘兮兮又好奇极了的样子,一时好气,敲了她的脑袋。
“你这个小姑娘一天在想什么。是有聊了几句,只是算认识而已,年轻人交朋友罢了。你不许乱说也不能乱想。”
幼清明显不信她大哥的说辞,她是见过族学里那些热情满溢到挥洒不出去的少年们如何追求女校学生的,甜言蜜语三催四请地将人约出来,含蓄的也会写信写酸诗,但相同的总是天黑了也瞧得出的甜蜜。
“你要交朋友谈理想聊家国就该上讲演队、活动家,和那位小姐是要讲法兰西的浪漫的!榆木脑袋!”
俞思谦被小了数岁的幼妹数落倒没有什么过去不去,他好像真的听进去了,皱着眉思索着。过了一会儿他猛地起身还差点被电灯线绊倒,连忙扶住沙发扶手对幼清示意无是。
“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去小睡一会吧省得吃晚饭时又来了瞌睡。我洗把脸换过衣服还要再去一趟秋江楼。”
幼清闻言也跟着起身,确实有些睡眼朦胧地点头,快走到楼梯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
“今晚徐先生请的是潘市长的人还是甫澄先生那里的?”她方才还迷蒙的眼睛清醒了几分,混沌之中突如其来的灵台清明让幼清好歹没忘了问这个重要的问题。
“应该都有罢,徐先生交游甚广的,他的意思是多方牵牵线看哪处更合适也有个选择。”
幼清干脆倚在了栏杆上,琢磨着开口,小孩的话十分郑重。
“那大哥怎么打算的?”没等俞思谦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分析,接着道,“在我看来大哥还是就在市政厅做事。这几年川中征战不休,军中一会儿你投靠我我冲你放冷枪的,袍泽之情根本靠不住,连叔侄都兵戎相见,不管在哪方都保不齐早晨一睁眼立场就不对了,就算大哥多半是去做文职,也还是不去掺和他们的家务事好。潘市长改造城市眼光独到、颇有建树,你学的西学,就为了城中父老乡亲服务也是大有作为嘛。”
俞思谦没想到家中这位骄纵的小祖宗看得这般透彻,甚至超越了些汲汲营营的时人,他对女孩投去赞许的目光。
“的确,如今的时局很多时候他们也在于家国不义啊。我会好生考量的,难为我们小蛮如此心系大哥了。”
俞思谦的感叹幼清并没有听懂,她只是一位大哥也认同她的看法,女孩很欢喜,屡教不改地一碰一跳爬着楼梯,还不忘嘱咐大哥做她的信使。
“今晚好生表现吧!你记得将那盒软糖带给徐先生再替我转交玟玟她妹妹。这个丫头一热起来就跑北戴河去了,果汁软糖无福消受咯!”
的确,那年的幼清还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对于战争唯一的印象也只是频繁换防的不同派系以及激进的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