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见他如此狼狈,笑着招呼。“师弟为何如此狼狈?哪象大将军模样,快快坐下!”
庞涓上前抓过竹卷,哈哈大笑!
孙宾不知因顾,疑惑视之。
庞涓两手用力,将书卷折成碎片。他止住惨笑,扑通跪倒在地,膝行至孙膑身旁,两手抱住孙膑那双没有膝股的双腿,嚎啕大哭。
孙膑明白了,师弟从不问自己是否真私通齐国一事,他定是怀疑。今日,他定知有人陷害了自己了。
他拂摸庞涓的脸颊,泪如雨下。
乌云满天,凉风飕飕,时近黄昏,哗啦啦下起大雨来。大雨接着又下了三天三夜,把山野里所有的积雪一股脑儿冲个干净,山峡里的小溪,一下子如同血管爆裂,浑浑浊浊地扩散开来,弥漫开来,且又神经失常地怒吼着、咆哮着。
云梦山的鬼谷子,此时心里就如针扎一般疼痛难忍。他知道孙膑在经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煎熬,他似乎觉得自已的膝盖也被挖出,脸上被黥上黑字。他亦知道庞涓也忍受着更大的痛苦,他背负着世俗的骂名,没人相信庞涓的解释,只相信魏国上大夫所说的庞涓妒贤忌能,将自己同门师兄害成残废的故事。
鬼谷子站在龙心潭边,看着山上的雨水一浪逐着一浪冲入潭中,真想一跳了事,让急流的漩涡把他的一切痛苦、无奈冲到白河里去,也好获得永久的安宁与清静。
这是一张大网,公孙鞅、邹忌已拉断一截,庞涓和孙膑就要将它撞得千疮百孔。这是较量,是拼杀,自己不能因为伤痛而停止。
鬼谷子向洞里走去,看着同样伤心的珠儿,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珠儿!别难过,他们在成就大道,亦演出了自己辉惶。”
“先生为何不招回他们?”
鬼谷子摇摇头,惨笑一声。“权势处于风口浪尖,有道、无道皆形如大网。鱼死网破,古之如此。他们既已选择历史留芳,自要承受常人所不能!”他盘坐下来,一字一句。“这刚刚是个开始,鬼谷弟子若是几人便可起波碎网,比及苍生皆困于此,实大贤德!”
“怎么!先生还要让弟子下山?”珠儿明白鬼谷子之意,可还是不愿看到真的如此。
“庞安此来送信,虽非喜讯,可诸子早己心动。他们是搏击奇才,怎不想到局中一试!明知后浪必推前浪,可如茅蒙、徐福之人,世俗又有几人!”鬼谷子冲着珠儿点点头。“去吧!将庞安叫来,我送几字,也能让孙膑、庞涓宽慰一些!再叫苏秦、张仪,白起、乐毅。”
“先生,你…珠儿不舍他们!”
“鬼谷亦是不舍,可搅动波澜,已非一勇所能为。”
珠儿默默无语,转身走出洞内。
鬼谷子拿出锦囊,展开桌上,顺手操起一支碳木笔枝。他伏身下去,正要下笔,确一犹豫,停了下来。他僵硬在那里,思绪却在飞转。他,的笔终于重重落在锦绫之上,笔势如飞龙舞动,最后腾空而去。
珠儿领着庞安走了进来,庞安给鬼谷子施礼。
鬼谷子装好锦囊,看着庞安。“带上它,速速回去,交于庞涓!”
“兄长请先生赐言!”庞安再次施礼。
“大道之言无需再讲,个人荣辱鬼谷不提!去吧,锦囊之中,他看罢便知!”鬼谷子起身相送。
“家兄名声已被那斯恶传,还望先生…”
鬼谷子用手止住他的下话。“庞涓都不在意,你又何必!”
庞安欲言又止,走出了洞口。
鬼谷子看着庞安离去,又见张仪、苏秦,乐毅、白起已站在洞外等候,便大声说道:“进来吧!”
四子进洞叩拜先生,起身一傍侍立。
“先生唤弟子们来,有何分咐?”乐毅怯生问道。他知道先生很少叫弟子进来,叫进之人亦是行错受罚。
鬼谷子微笑着。“为师并无事情,只是诸子狼羊之争甚是精彩,虽时过境迂,仍似咋日!为师不知你等还有何新议?”
“孙、庞师兄下山,我等再无大论,倒是常常论起诸候战事。”张仪说道。
“弟子倒是想过,狼羊皆列国,诸候皆狼羊。形势有变,本性尽显。”苏秦大声说道。
“秦军似虎狼之师,列国皆羊群!”白起说道。
“为何?”乐毅争道。“列国皆有猛士,只是效命是否!”
“秦兵乃师兄所立,自始便知勇而功、杀而爵。不似其它诸军,家兵、抓丁亦成其师,死亦无奖,功亦无爵!”白起亦争道。
“师兄所争仅为用兵,无道之君焉能有道之师!”苏秦口齿伶俐,有板有眼。“寻有道之君,再建有道之师,天下方能归一!”
“可师兄所说有道之君难寻,武王有道,太公贤德,才成一统。”张仪反驳。“当今之势,不大破大立,焉有贤明之君,亦无贤德之臣。”
鬼谷子轻咳一声,四子安静下来。
“汝等道理已明,术法不同而已。正如取道登山,安知正错!”鬼谷子微笑着。“诸子该一试了!”
张仪反应最快,第一个喊了出来。“先生让我们下山了!”他高兴地看着鬼谷子。
其他人也面带喜色。
鬼谷子看看珠儿。“怎样?”他苦一下。“花草有情,流水无意!”
四人听完,立刻安静下来,装成了留恋,却难掩心喜。
“为师不是说你们,感物而已!”鬼谷子看着他们。“学业已成,是该考虑此事了。不过,如何下山倒亦是学问,身落哪家,更是祸福所倚。这就看你等道心所查,其后才能天马行空,为师不会干扰,自可放心。记住,云梦仙境中,为师随时会等修道之人!”
“弟子谨记先生教诲!”四人忙说叩拜之词,恨不得早早回到庐舍,和师弟们分享快乐!
珠儿泪圈湿润,躲向一边。
鬼谷子摆摆手。“去吧!你等谁还有疑难,为师随时可解!”
弟子们叩拜完,退出洞内,转身跑下石阶。
鬼谷子起身拿起手巾,走到珠儿身边,替她擦试。“珠儿有世上慈母一切,怎奈要和鬼谷担当如此道义,难免要有悲欢离合。”他看着洞外。“弟子们心已早飞,不是无情你我,实为有情天下。只可惜,”他叹了一声。“只可惜道基太浅,待悟得深后之时,亦人在戏中,身不由己。”
“珠儿早己悟得此事!”珠儿振作着自己。“只是见着纯朴善良之人,一落世俗,便会凶惨杀伐,珠儿只是可惜!”
两人站在那里,久久凝望着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