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岑骆舟的语气并没有多少起伏:“二叔父的记性果真是好,这京中多少百姓都已经忘却了当年的那一场夺嫡之争,唯独二叔父竟然还能将许多细节记得如此清楚。”
荣国公稍稍舒了口气,听着岑骆舟这语气,看来他并不曾找到那件事的证据。
是了,那件事可是他亲自安排办下的,最是谨慎不过,纵然岑骆舟在他书房里呆了许久,也不可能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正这般想着,却见岑骆舟侧了侧身,示意他们去看候在府外、挺直了脊背的豫安:“当年的匪患一事,我虽没有能耐找出什么痕迹,但想来皇族应当是有不少的手段去探查清楚……”
“我虽然拿不出来证据,但老太君却不尽然。牢狱中多的是能让人开口的法子,面对一个潜伏了十多年的重要威胁,想来皇族会很乐意动用那些手段。”他目光冰冷,缓缓地垂下眼睑:
“二叔,如若仅仅只是对上一个豫安长公主,你尚且还能有信心保住老太君……可如若对上的,是上面那位生性多疑且行事稳妥的陛下呢?”
岑骆舟轻轻对上了荣国公骤然狠厉的眼眸。
——的确,在荣国公面前,他岑骆舟确实是羽翼未丰。可在璟帝面前,荣国公同样也是“羽翼未丰”。
两人目不转睛的对视,下一刻却听到岑老太君凄厉地一声哭喊。
荣国公骇然转过头,却见老太君满眼泪水地看着他:“远章,我保不住了,他们那样多的人想要害我,你必定保不住为娘了。只是为娘能死,但为娘不能害了你,你还有宏图大志还未实现,不能就此止步。”
荣国公愣愣怔怔地看着情绪崩溃的老太君,连忙安抚:“母亲……”
老太君骤然偏头,恶狠狠地看向府外站立得笔直的青年,哑声嘶吼:“你不就是想要给你爹娘报仇么?来啊!你爹是老身掐死的!你娘是老身逼死的!你既觉得我应当偿命,那老身便将这条老命舍给你!”
岑骆舟对上她狠厉绝望的目光,片刻怔愣。
有那么一刹那,他仿佛通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母亲。
他立刻回过神来,连忙同身旁的典吏道:“快拦住她!”
可是依旧还是晚了。
老太君用力推开荣国公,提了繁复华重的裙摆,径直朝着正门前的朱红大柱狠命撞去!
荣国公没有拦。
他的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漠然,看着母亲不顾一切地朝前冲去,听见许氏在身后尖叫、听见朱红大柱前传来一声闷响……
——此时荣国公心下镇定得过分,知道母亲自裁是如今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故而他不会阻拦。
“老太君!”
岑骆舟皱眉看着朱红柱身上的那一抹暗红,心下一时有些茫然。他忽地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的母亲也曾为了护住儿子、狠绝地撞向某件东西。
十多年过去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逼死自己母亲的人,竟然以同样的方式自戕。
岑骆舟心中无悲无喜。
或许为人母亲……都有一种肯为了子女献身的精神罢。
他如是想着,心下的怒气却依旧不曾消减。岑老太君是真心对待亲子也好、是真的想要给亲子更加安稳优渥的生活也好……这种种,都不该成为她陷害他人性命的理由。
大房众人的性命,还有当初前荣国公膝下的那些姨娘庶子的性命……岑老太君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终有一日是要偿还给他们的。
他正无言,身后的豫安却是快步提了裙摆行至近前来,偏头看向身侧张妈妈,沉声:“去瞧瞧情况如何了?”
张妈妈应声,忙上前去探了老太君的鼻息,片刻后转而看向豫安,摇了摇头。
豫安身子微颤,缓缓眯了眼。
同老太君做了十余载的婆媳,她倒是没有料想到,岑老太君竟然有这样一番烈性。
“大哥哥。”岑黛双手缩在广袖里,轻轻唤了声。
岑骆舟一顿,忙回首问道:“五妹妹怎么从马车里下来了?”
岑黛瞥向张妈妈那边,抿了抿唇:“我听见人尖声喊叫了,老太君她……”
岑骆舟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捂住她的双眼:“一报还一报,都是旧日的仇恨。五妹妹不要看。”
他心里突然有些沉重,觉得这样大的血海深仇,无论是之前的十多年时光,还是久远的未来,由他一个人背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