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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九月, 山里的天气已经凉了下来, 飒飒山风吹过茂密的桂叶, 发出簌簌的涛声。
风里带着西堰河的潮气, 甜津津的,李维斯眯着眼睛嗅了嗅,不提防茶几上的纸片被风卷了起来, 蝴蝶似的飘了满地。
“嘿呀!”李维斯低叫一声,爬来爬去将纸片都归拢起来,席地而坐一张张翻看。那是他们婚礼的请柬, 当初宗铭写了一大半, 有些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今天他正好翻出来补全了。
宗铭的字迹遒劲有力,像他的人一样没什么章法,但银勾铁划地让人不敢小觑。李维斯发现他在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心态似乎分外柔软, 每一笔都像是带着笑意。
又是一阵风吹来,李维斯连忙按住茶几上剩下的请柬, 动作太大扯到伤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朱可夫本来趴在地上打瞌睡,立刻支棱起耳朵跑过来, 仰着小脑袋对他“汪”了一声。
“嘘!”李维斯连忙竖起一根指头,“别叫别叫, 我这就加衣服, 别吵醒你干爹OK?”
朱可夫歪了歪脑袋, 又趴回去了。巴顿后知后觉地踅过来,左看右看不知所谓,趴在朱可夫身边打盹儿。
家里这么多二战名将,出淤泥而不染的朱可夫竟然是智商最高的一个。经过焦磊的训练,它现在文能收快递,武能赶麻雀,两个亲爹不在的时候还兼职小护士,谁咳嗽就冲谁叫,勒令两名重病号加衣服喝水吃药。
李维斯也是怕了它了,只好乖乖爬起来去披衬衫。
回到茶几前,隆美尔不知道从哪里浪回来了,正拨拉他的手机玩儿,从餐厅到茶几踩了一溜的梅花印儿。
李维斯把它赶开,隆美尔也不生气,白他一眼便施施然走了。李维斯只得拿了抹布擦请柬上的爪印儿,所幸是干灰,掸一掸就干净了。
擦完趴在茶几上继续写,小王哭着闹着要凑份子,只能给他和他的狗仔老公发一张请柬了;伊登虽说已经口头通知过了,毕竟是亲爹,还是发一封请柬比较正式;唐老太太是必须要请的,要不是她老人家声明大义,他们的行动不知道还要遇上多少阻碍……
半个小时过去了,李维斯写完了所有的空白请柬,翻来翻去看了半天,叹气——小时候白练那么多字帖了,中文还是写得像狗爬一样,和宗铭根本没法比,只有给伊登那份英文版还能看。
可惜宗铭现在写不了了。
李维斯抬头看看楼上,三楼静悄悄的,宗铭大概还在睡觉。于天河说他这样的状态大概还要持续很久,一两年之后才有可能慢慢好转。
其实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李维斯很知足,在ICU里看到宗铭张开眼睛的一刻,他开心得快疯了,恨不得给满天神佛跪下来磕一百八十个响头。
于天河说宗铭心肺受损,以后可能每逢换季都要大病一场,他仔仔细细写了备忘录,等着变天的时候给宗铭进补。于天河说宗铭大脑受损,和乔尼最后那一战伤了神经,短期内不能接受E病毒的后续治疗,他就努力补身体,给宗铭储存足够的血清。于天河说宗铭可能性格大变,再不是从前的作妖狂魔,他觉得没关系,自己失忆三年都能再次爱上他,宗铭肯定也是一样。
芸芸众生,多少人擦肩而过,他们却能在异国他乡为彼此驻足,分享两个硬币,第二次见面就注册结婚……这是天定的命数,不管他们变成谁,变成什么样,都注定会彼此钟情,共渡一生。
李维斯封好请柬,预约了上门快递,躺在沙发上翻手机。
《朕母仪天下》正文昨天大结局,今天缓一天不更新,李维斯翻着留言,看到早上十点半“轩辕飘飘的老婆”发了一个深水炸|弹,忍不住笑了——于天河上午不许宗铭玩手机,这家伙一定是趁自己下楼的时候切换用户打赏的。
他们是八月初回国的,本来于天河建议再在费城休养一个月,但宗铭执意回家,李维斯也不想错过十月的婚礼,所以就说服于天河一起回来了。
漫长的休假,宗铭重伤未愈,一天里有十七八个小时都在睡觉,李维斯一个人待着无聊,便撤了晋江的请假条开始恢复更新。
断更几个月,读者都跑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好意思招呼大家回来,等到全写完了才发了一条微博。
完结章下陆陆续续有老读者回来留言,大家的情绪比想象中淡定,骂他的人不多,大都是担心他的。李维斯看了一会儿,心里暖暖的,回复了几个面熟的读者,暗暗决定以后多存点儿稿子再开文,这样即使案子忙起来也不至于断更太久。
还会有案子吗?李维斯有些茫然,宗铭伤成这样,一两年内都没办法工作了,于天河已经接受了一家医院的邀请,挑大梁研究E病毒在基因脑病方面的应用,桑菡下周就要回公安大学读研究生了,整个UMBRA只留下一个焦磊。
也许UMBRA就这么散了吧……李维斯出神地想,焦磊出去给有钱人开私人飞机,自己专职写网文养家糊口,现在晋江的流量很好,坚持更新应该能支撑自己和宗铭的医药费生活费,反正大头都局里给报的,私人要补的不多。
明明听上去岁月静好,为什么心底里有点淡淡的不甘?
李维斯躺平了,将手机放在脑门上,盯着天花板发愣。在美国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紧张和焦虑中度过,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回家过安生日子,现在一切尘埃落地,不知为何反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
潜意识里,他其实一直认为宗铭不属于这样的日子,他自己也不属于这样的日子。
他们俩从骨子里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唉!”李维斯叹了口气,决定先不想那么多了,人生不只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啊!
先把自己和老公养好了再说!
微博提示有新消息,滴滴滴响个不停,李维斯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有几万条留言和@,后台还一大堆未关注人私信!
什么情况?
李维斯颤抖着打开微博,发现自己四十分钟前发布过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叠大红色的结婚请柬,一角还露出一截隆美尔黑灰相间的尾巴尖儿!
李维斯差点儿心肌梗死,隆美尔真是毁爹不倦,一定是刚刚在茶几上拨拉他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打开相机按了快门!
小王八蛋这是要成精啊!
都四十分钟了,撤销也晚了,这么大的新闻一定有人截图留念,李维斯看着消息提示后面的加号心塞不已,自从《金属姬》撕逼事件之后他的粉丝就涨到了好几十万,软妹多极品也多,这下肯定要被扒个底裤朝天了。
李维斯仰天长叹,干脆不撤销了,破罐破摔地看起了留言。
留言基本全都是送祝福的,一大票粉丝哭喊“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有人把李维斯以前被剧组爆出来的照片也贴出来了,问这么大的混血帅哥什么样的女神才配得上。
有个大概是跟过剧组的“知情人”爆料说,太太的对象是男的,特别帅特别攻。下面的粉丝立刻炸了,纷纷说不可能,轩辕飘飘攻成这样,怎么可能再找个攻?
攻和攻是没有好下场的!太太就算弯了也一定会给自己找个受!
下面就他的体|位问题开始了热烈的讨论,有人甚至开了赌盘,赌他攻的赔率已经达到了一比四。
李维斯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原来在读者的心目中他这么高大上,五次里能把宗铭压四次!
其实从那次加布林号的监狱PLAY之后他们就没有再亲热过了,宗铭在ICU躺了二十多天,一米九的个子体重还剩下不到七十公斤,体能衰竭得厉害。他自己也是病恹恹地没什么欲|望,每天晚上只要能和宗铭躺在一张床上,能摸到他凉浸浸的手,就觉得特别满足,别无他求。
这么说来,他们俩的感情因为身体的虚弱反而得到了巨大的升华,现在完全是精神上的爱了呢!
作为雄性动物,这真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担心。
楼上传来嗲嗲的猫叫声,隆美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三楼去了,李维斯赶紧跳起来去抓猫,生怕它打扰到宗铭休息。
推开半掩的橡木门,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光洁的柚木地板,宗铭已经醒了,赤脚站在窗前,穿着白色真丝睡衣,怀里抱着咕噜咕噜发嗲的隆美尔。
他瘦得非常厉害,肩背削薄,腰窄窄地收进睡裤里,双腿因为消瘦而显得分外修长,苍白的脚掌踩在原木地板上,脚背的趾骨微微隆起,上面隐隐显出青色的血管。
几个月没有理发,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碎碎地盖在鬓角和后颈,将棱角分明的下颌盖住了大半,从背影看完全感受不到从前那种犀利的攻击性,竟然有几分脆弱的少年感。
李维斯柔软的内心刹那间就被这份脆弱击中了,悄悄掏出手机拍下这美好的一刻。照片里宗铭的背影清秀而峻挺,怀里抱着猫,黑灰相间的猫尾巴亲昵地绕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看不到粗糙的茧子,只看到被阳光照得白皙细腻的皮肤。
李维斯心都抖了,鬼使神差地将照片发了出去,配上三个字——“我的他”。
发布微博的提示音惊动了宗铭,他回过头来,微微地笑:“在干什么?”
因为大脑受伤,他的语言功能受到了一些影响,暂时说不了什么长篇大论,经常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有时候李维斯都想劝他以后都这么说话算了,言简意赅,掷地有声,这才像是UMBRA高大上的领导人嘛!
不过生活中一直这样还挺无聊的,时间长了李维斯又特别怀念他乱用俗语的样子,那张扬跋扈的劲儿才更配他带着匪气的总攻脸。
“写完了所有的请柬,在等快递来收。”李维斯收起手机走过去,感觉手机一个劲儿地在裤兜里震,估计是他刚才发的那条微博炸窝了,心里居然有一种干了坏事的窃喜——粉丝们看到那样的宗铭,赔率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饿吗?吃东西不?焦磊出去的时候留了豆乳盒子。”李维斯怕隆美尔太重抻了他的伤口,强行将它抱过来,“要不要喝点茶?于哥说你现在可以喝点红茶了,我给你泡一点金骏眉?”
隆美尔看不起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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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宗铭以外的所有人类,尤其嫌弃李维斯这个外来户,一被他抱过去立刻“咪、咪”地叫着跳下地跑了。宗铭摘下他胸口的一撮猫毛,说:“刚醒来,没胃口,等会吧。”
“也好。”李维斯怕他站久了累,拉他坐到摇椅上,抓了抓他的头发,“太长了,我给你剪剪?”
“叫Tony来。”宗铭在这方面是很讲究的,完全不信任他的手艺,“打电话约,给钱。”
“你也嫌弃我?嘁!跟猫一个德行。”李维斯抱怨归抱怨,还是掏出手机预约了市里一个巨贵的私人发型师。
微博提示还在增加,“嗡嗡嗡”震个不停,李维斯好奇得要死,但宗铭就坐在旁边,他实在不敢看,只能硬着头皮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