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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骁在谢琢看过来的瞬间, 差点连话都不说了。想把视线移开,但眼睛像是有自己的志,一眼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 脑子又冒出了当初在破庙,第一次看见谢琢时的念头——蛊惑人心的山野精怪。
“好、好看。”
陆骁又很有自知之明地在心补充:发簪很丑,人很好看。
谢琢点点头:“那我便不取下来了。”
“什么?”陆骁又是一惊, 他做的这发簪是真的不好看!但见谢琢似乎很喜欢,他假装偏头去看车外的风景,含混地答了句,“……随你。”
前朝无论贵族平民,男子出门敷粉簪花,都很是流行。到本朝后, 这股风气虽几乎没了, 但男子若是当街簪花,也不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别是仪貌俱佳的人如此, 说不定还被人称赞一句“风雅”。
比如谢琢。
于是,当沈愚看见走下马车的谢琢时,第一反应就是,“我是不是该去做发簪的生?今谢侍读用绢花做了发簪,要是被别人瞧见了,我敢打赌,明天洛京城的绢花发簪都售卖一空!”
陆骁习惯性地摸了摸马的鬃毛,得:“那些商铺粗制滥造的绢花发簪,能跟我做的比?”
“你做的?”沈愚的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皱眉时,脸上的嫌弃越发明显, “怪不得要散架不散架的,花瓣都没粘好,我还在想,谢侍读怎么选一支这么丑的发簪。”
谢琢想,虽花瓣确实没有粘好,但陆骁很用心,倒不至于散架,于是主动道:“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这句话一出,陆骁神情更加得,斜睨了沈愚一眼:“见没?他喜欢我送的。”
沈愚利落地翻了个白眼:“陆二,谢侍读这是客套!客套懂不懂?”
两人一路都在吵,等到了吃饭的地方,门被关上,沈愚给三人都倒上茶,又捶了捶自己的肩膀,抱怨道:“我爹这两天天天带我在自家院子挖坑,可把我累死了。”
陆骁指节碰了碰茶杯外壁,确定不烫手,才递给谢琢,嘴问:“为什么要带着你挖坑?你爹觉得你每天好吃懒做不活动,所以给你找点事情做?”
“你才好吃懒做!”沈愚叹气,“我爹是觉得,陛下纪越,疑心病越重,所以在挖出的几个坑,各埋了几锭金子。”
陆骁想了想,觉得这确实是梁国公能干出来的事情:“若有一天你家被抄了,再挖出来?”
“你家才被抄了!”沈愚瞪眼,又支着脑袋发愁,“这头,做勋贵中游手好闲的米虫竟都不安全了。”
谢琢喝了一陆骁递来的茶水,温度刚好,他问:“梁国公为什么觉得陛下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为我爹和我都游手好闲嘛,又是专一的皇党,所以有时候,陛下发脾气什么的,也不避开我爹,或者说,是故发脾气给我爹看的。”
沈愚喝完茶,开始吃点心,“就前两天吧,我爹照例去给陛下问安,陛下先把皇子批了一通,又把二皇子批了一通,后冷不丁地问我爹,你觉得老和老二,谁更适合执掌这江山社稷。”
沈愚一拍桌:“这可把我爹吓坏了,糊弄过去后,一回家,就赶紧让我娘搬来一个火盆,来回跨来跨去,说是要去去晦气,结果差点没把衣摆给烧着了。”
陆骁很感兴趣:“陛下问的那个问题,你爹是怎么糊弄过去的?我学学。”
“我爹说,”沈愚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模仿他爹十阿谀的语气,“这天下,没有谁能比陛下更适合执掌这江山社稷!”
谢琢借着喝茶,藏起嘴角的。
陆骁倒是不客气地了出来:“不愧是国公爷!”
“刀尖上走路罢了,”沈愚又叹气,“所以啊,陛下成天都在担心他那两个儿子要算计他的皇位,也挺辛苦的。”
门外隐隐有了动静,三人都停了说话,没一儿,包厢的门打开来,几道菜接连端了上来。
沈愚两眼放光地介绍:“你们一定要多喝两碗!中间这道五珍汤,用料上乘,火候刚好,我好久没尝过这么鲜美的汤了!”
见汤还冒着热气,陆骁拿过一个空碗,盛了满满一碗。就在桌上另外两个人都以为他是给自己盛的时,陆骁直接将碗放到了谢琢面前,嘱咐:“还烫手,晾晾再喝。”
谢琢眨了眨眼:“……好。”
沈愚看看谢琢,又看看陆骁,最后看那碗汤,突怒了:“陆二!你区别对待!本世子跟你当兄弟当了这么几,你给我盛过一碗汤吗?你没有!最后一菜你总跟我抢,最后一汤你根本留都不给我留!”
陆骁用公筷夹了一片蒸得软糯的肉放到谢琢盘子,这才抬眼回应沈愚:“阿蠢,别光顾着说话,否则菜真的只剩最后一了。”
沈愚立刻被带偏了注力:“说了不要叫我阿蠢!”
说完,又自给自足,愤愤地将盘子最的一片肉夹进了自己碗。
吃饱喝足后,沈愚又兴致勃勃地拉着两人在附近闲逛。他成天在勋贵圈混,哪个侯府的小妾生了个儿子,哪个臣家夫妻吵了一架,又有哪两家相互递了婚书准备联姻,都清楚得很,聊起这些时,跟说书一样,张就来。
谢琢正得仔细,突见张召脚步匆忙地走了过来。
陆骁奇怪:“你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张召语速很快:“侯爷,文远侯家出事了,不对,是文远侯世子出事了!”
陆骁挑眉:“死了?”
“啊?没有没有,人还没死,不过伤得有点重,以后、以后……”
陆骁打断他:“吞吞吐吐的干什么,以后什么?”
张召做了个“咔擦”的手势,又举例子:“就跟公公一样。”
沈愚反应过来,虽还不知道前后果,但先憋不住起来。陆骁倒没什么表情:“知道是谁干的吗?”
张召点头:“是皇子动的手。”
一旁沈愚的声顿时停住,不敢相信:“你说谁?”
两个时辰前。
皇子李忱正站在书案后,练字精心。
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捏紧的掌心微微汗湿:“殿下,派出去查探的人回来了。”
李忱没有抬头:“说。”
“查探的人说、说文远侯世子前几,确实纳了一个平民女子做侍妾,好像那女子还一直不服管教,世子为这件事,在府小发了几次脾气。”小太监的声音越说越低,“奴婢那描述,很像……很像雀儿姑娘。”
书房,一时连空气都变得紧绷起来。
“是吗。”李忱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手上握着的毛笔用力碾在了纸面上,浸开了片的墨迹。
小太监后背已经汗湿了,躬得更低,小心道:“殿下,那我们是——”
李忱放下笔:“既纳了新的侍妾,那作为表兄,我当应该去侯府祝贺祝贺。”
说是祝贺,但皇子车驾停在文远侯府门时,李忱却没有让人提前通报,是跃下车,直直朝着罗绍住着的院子步走去。
侯府的人跟在后面,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子心情不好,但文远侯没在府内,也没人有胆子拦路。
李忱冷着脸,让人拉开守在罗绍卧房前的人,定了定神,才一脚踹开房门。
面浓郁的香气一溢了出来。
自小长在宫中,李忱一闻便知道这香气是什么腌臜东西。抬手让身后的人好好在外面守着,他自己提步走了进去。
卧房,窗户紧闭,明明是白,却显得有些昏暗。李忱胸发闷,耳边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声外,还有女子的低低哭泣。
他脚步没停,绕过了放在中间的屏风。
察觉到有人进来,罗绍正在兴头上,不耐地叱责道:“谁竟敢擅自进来?给本世子滚出去!”
李忱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牢牢钉在金雀儿死死攥着帷帐的手臂上,露出的皮肤满是青紫。在看清来的人是他时,金雀儿眼中先是迸发出惊讶和欢喜,随即立刻涌出慌张、羞耻和惊惧,最后,一切光芒都暗淡了下去,有如死水一般,满是绝望。
眼泪如滚珠般接连流下。
金雀儿专注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动了动唇,又努力朝他露出容。
李忱看懂了。
她叫的是——“公子”。
这一刻,李忱有些恍惚地想,阿瑶当时用同样绝望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也是叫的“公子”。
不是“殿下”,是他们初见时的称呼。
一声简简单单的“公子”。
一模一样。
同样是他心悦的女子,被罗绍以同样的方式带走折辱。
欺他太甚了。
罗绍闻了很久的催-情香,眼神已经有些涣散,隐隐清金雀儿的哭求,他哼了一声:“你的心上人?就算你的心上人真是皇子又怎么样?他不来救你的……
他还要仰仗我爹,仰仗我们文远侯府,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他为了你得罪我?他不敢!所以,乖乖跟着本世子不好吗?本世子给你……荣华富贵……”
金雀儿挣扎地更加厉害,她眼中的泪也更多了,隐约显露出死志。
李忱看见了,也见了。
他想,为了储位,为了后的皇位,他什么都可以忍下。
不管是毫无好感的皇子妃,还是文远侯一切“为了他好”的管教规劝,或是罗绍时不时的冒犯和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