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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 白昼渐短,虽然朝廷讲究“冬藏”,往后延了点卯时间, 但谢琢踏进宫门时,天通常都还将亮未亮。
天章阁里生了炉子,热茶也时时供着, 但葛武依旧不放心,手炉、棉衾、斗篷样样备齐不说,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守在天章阁门口,以防谢琢有哪里不舒服找不到人。
“我这寒疾又不是不清楚,而且,我早经习惯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
“公子习惯了, 不代表我们就不会担心。”葛武声音有些闷,“这毒从胎中带出, 宋大夫研究了这么多年, 药也试数不清多少,不知道什么会有成效,让公子冬日好一点。”
熟练地把马车停在宫门口,葛武跳下车放好马凳,又:“公子,天章阁里烧着炭,会不会气闷,加重咳嗽?”
从马车下,骤然迎上冷风,谢琢咳嗽了声:“陛下体恤,阁里用的是无烟的银碳, 放心。”
他想起去天章阁的第一天,陆骁让他坐到他旁边,说等天气渐渐冷了,阁内烧起炭火,闷得喘不气时,窗户缝正好可以借透透气。
现在,他每次打开窗户缝透气,都会想起当日的情景。
只不,陆骁那张书案经空置好几天了。
文远侯一案后,见咸宁帝没有往深里追究的意,朝廷上下原本惶惶的人心又都安稳下。二皇子李慎解除禁足后,沉静了许多,连带着盛浩元也恢复了从前八面玲珑的模样。
谢琢踏进天章阁,刚解下斗篷放好,盛浩元就笑着迎上:“延龄前日又告了病,身体可还好?”
“劳盛待诏关心,经好多了。”谢琢见他像是有话要说,便主动询:“盛待诏可是有事?”
“嗯,天寒,玉津园里的浅绛绿萼梅起了花苞,正是观赏的好时候。明日恰好是休沐,我和几位友人准备在园中设宴,也算风雅。前几日延龄在病中,我不便相邀,一直到今日开口。”
谢琢没有一口应下,而是:“不知参宴的都有哪些人?”
盛浩元说得详细:“翰林院以及六部的几位僚,名字延龄都熟悉,还有几太学的学生以及洛京略有声望、尚未入仕的文士。这小聚我办几次,以文会友,大家不称官职身份,年岁又相差不多,通常都不会拘束。”
短暂的考虑后,谢琢欣然应允:“既是如此,那延龄就却之不恭了。”
第二天,谢琢带着葛武,乘马车去了城外的玉津园。
他到的不早也不晚,在座的人见他身穿月白文士服,外面披着厚厚的斗篷,唇色发白,和传闻中一样体弱畏寒,纷纷说要将避开风口的座位让给他。
众人“琢玉郎”好奇久。在此之前,谢琢惯常独独往,气质清寒,无论是文士间的小聚还是文会,都没人敢贸然邀请他,怕遭到拒绝,失了颜面。
因此,一直到现在,他们第一次跟谢琢坐到一处,谈论诗文。
有圆脸的文士豪爽笑道:“我等这次还是托了盛兄的情面,如此近距离地见识了琢玉郎的风采!”
谢琢神情歉意:“延龄小沉迷看书,不通世务,家里也没有长辈教导,以往或是日后有得罪之处,只能请诸位海涵了。”
他这番话将态度放得很谦逊,在场的人又都知道他受咸宁帝信任,年纪轻轻,在御前,没人想跟他交恶,于是很快都笑开,一时气氛极为融洽。
浅绛绿萼梅的花苞紧实,缀在枝上,如翡翠凝珠。几盏温酒清茶后,盛浩元为首,作了一首诗,在场有诗的纷纷咏和,又有善书法的人将这些诗全都记录下,等宴后集成诗集,用传阅收藏。
等开始聊起文章经义后,众人很快发现,谢琢不爱掐尖出,但似乎不管什么题到他那里,他都能作答,往往答案还会令人眼前一亮。
吴祯是礼部尚书的儿子,在洛京名很响,他不信邪,故意出了一极偏僻的题目,谢琢依然答如流,仿佛不需要考一样。
吴祯不由拱手道:“延龄高,当真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他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起,“不知延龄如今可有婚配?如果没有,我家里有妹妹,秀外慧中,诗画都能勉强一看,延龄要不要考虑考虑?”
一边的圆脸文士大笑:“就家里有妹妹?我妹妹年方五,古琴弹得极妙,若与延龄成亲,以后必然琴瑟和鸣!”
又有人道:“我也有妹妹,长得很是可爱,延龄要不要考虑考虑?”
“妹妹不是七岁吗?”
众人不由哄然大笑。
就在这时,从旁边插进一道散漫的声音:“这么热闹,们是要让谢侍读考虑什么?说给本侯也听听?”
谢琢正低着眼眸,从在刚的哄笑中分辨出那道熟悉的脚步声时起,他端着茶杯的手指就经悄然收紧了。
现在,陆骁出声,他抬起,随众人一起看了去。
木柱边,陆骁不怕冷似的,单单穿着黑色麒麟服,发用红色的锦带高高束起,身形挺拔,随意地抱臂站着。
他似乎很感兴趣,嘴角挂着笑,又了一遍:“怎么,难道是什么秘密,不能说给我听?”
站在他旁边的沈愚金冠玉腰带,也跟着道:“有什么好玩儿的,本世子也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