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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自二月初开始流传,直到二月下旬。
期间,赵恒只是耐心等待,始终没再去求过皇帝,眼看皇帝的态度一点一点软化,才又请了苏仁方入宫。
苏仁方算得上他的养父,情亦非比寻常,皇帝见到他,自然会想起这些年来的不易。
临走的时候,赵恒只对赵义显说了一句话:“阿父,儿这辈子不争权,不夺利,只求娶这一位女郎为妻,盼阿父成全。”
赵义显无言以对。
当夜,他不顾山间的料峭春寒,只带了一名内侍,去了当年还是太子时,同发妻王氏一同居住过的碧潭殿。
那几年,他与母亲沈皇后水火不容,虽未被废太子之位,可在朝中的处境却十分艰难。每年到行宫来,也不住离帝后最近的少阳院,而是带着一家妻儿住在偏僻冷寂的碧潭殿。
如今,他做了皇帝,碧潭殿已空置多年,却因曾是他的居所,仍被内侍们打理得一丝不乱,同记忆中当年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便是权力。
若他没能登顶,如今保持原样的碧潭殿,又会是何等破败不堪的样子呢?
夜色里,赵义显只让点了一盏孤灯,明明灭灭,照得殿中昏黄一片。
他坐在窗边,看着殿前庭中的两株碧梧,不禁回想起发妻还在世的那几年。
夫妻恩爱,儿女绕膝,一家人其乐融融。而母亲总是对他格外宠爱一双儿女感到不满。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出于什么也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太过倔强,事事都要与母亲站在对立面,也许又是因为自己是嫡长子,却性情温和柔弱,时常遭到母亲质疑,甚至被其他兄弟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在养儿育女这件事上,他总是固执己见。
直到后来八郎出生,他这样的念头变得愈加坚定。
碧潭殿的书案边,悬着一幅王氏的画像。画中女子一身碧色襦裙,手持一柄玉如意,笑得温柔端庄。
这是赵义显当年亲手为她画的像。
“阿英,”他站在墙边喃喃地唤发妻的闺名,眼底是淡淡的惆怅和愧疚,“八郎大了,要娶妻了,我若答应了他,你会替他高兴的吧?至少,这一件事,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
二月二十三,圣驾从行宫迁回太极宫。
第二日,礼部与太常寺便下了一道赐婚诏书,替楚王赵恒聘娶郑国公沈士槐之长女沈月芙为妃。
消息很快传遍长安,引起所有人的震惊。
圣上为八王千挑万选的王妃,的确是先前传闻中的沈家女郎,却并非大家猜测的沈二娘月蓉,而是才和杜燕则和离不久的大娘月芙!
一对才和离的夫妻,一个娶了公主,一个要嫁亲王,简直闻所未闻。
最震惊的要数沈家人。
一大早,沈士槐还未赶往衙署,礼部和内侍监的人便先来送了赏赐,又宣读赐婚的诏书。
书中说,沈家与赵氏一族早有渊源,当年就曾订有旧约,又说了一通夸赞月芙的话,称她品貌端庄,秉性柔顺,有贤德风范,堪为楚王妃。
沈士槐和秦夫人都惊呆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月蓉则猛地转头,面色复杂地看向月芙:“阿姊,你怎么”
前来宣旨的内侍见他们脸色异常,迟迟没有反应,不禁有些奇怪,道:“沈寺丞,怎还不领旨谢恩?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贵府可又要出一个贵人了。”
沈士槐脸色扭曲,拼命忍着心底怪异的感觉,勉强笑着带着一家人行礼,从内侍的手中接过绢纸,再命人将他们送走。
待门一关,才扭头看向月芙。
“阿芙,这是怎么回事!”沈士槐开口便是质问,这大约是这几个月来,他对长女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圣上为何会突然要替八王聘娶你!”
秦夫人亦用一种充满怀疑和刺探的眼神看着她:“是啊!大娘你、你甚至还嫁过人……圣人怎会允许?”
她和月蓉不约而同地想起数日前的对话。
那时谁能想到,所有人都觉得再嫁不了好人家的沈月芙,会被皇帝允许嫁给八王?
即便是现在,接到了赐婚的圣旨,秦夫人也不愿相信。
她先前费尽心思,想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争下这一门好姻缘,如今却被大娘夺走了,她一定使了什么手段!
面对继父和母亲充满怀疑的目光,月芙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到这时候,她先前一直闷在心里的难过和委屈都被发泄了出来。
守了许久的,和赵恒之间的秘密,终于不用再死死地埋在心里。
她深吸一口气,再统统吐出,好像要将积攒已久的酸苦都驱走。
只有月蓉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她,问:“阿姊和八王……是否早已熟识?今日这一道赐婚的圣旨,是否也是八王自己去争来的?”
月蓉想起了去岁的中秋。她以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怪异的心情偷偷地跟了月芙一路。
到现在,她忽然明白了,从那时开始,她就有中模糊的感觉那一天,八王在暗中帮她的长姊。
沈士槐和秦夫人被这样一提醒,对视一眼,也猛然醒悟过来。
“定远侯府的寿宴,八王也去了,那天,是他……对不对?!”
月芙咬了咬唇,努力挺直脊背,面对着自己的亲人,沉声道:“父亲和母亲若不想着将我交给崔大郎,恐怕也不会有今日。殿下是个守信的人,说过的事就会做到。”
她没有仔细解释这一切,只这一句,就能让他们明白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