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脱口道:“真的是你么?”唐玉宣道:“不是我,难道是鬼么。”这回欧阳听得真切,确实是唐玉宣的声音,而且温和低沉,完全没了白日的那般冰冷凶狠。其实,唐玉宣看见欧阳有两个少女陪在左右,而且还甚为亲切,心中已是有觉失落的了。吕氏姐妹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吕静问道:“大哥,他是谁?”灯火朦胧,唐玉宣又是男子装扮,吕氏姐妹远远看着,还以为这“唐玉宣”真是个男子。此外,欧阳也从未跟她俩说过“唐玉宣”这个名字。
听了吕静的问话,欧阳掩住心中激奋,道:“她即是今天我同你们说到的那个朋友啊,她姓唐,以后你们就叫她唐姐姐吧!”欧阳本就要同唐玉宣说事,这时喜得她出现,便对姐妹俩道:“你们先进去吧,我等会回来。”吕氏姐妹应了一声,知道他二人必然有许多话要说,便行进客店去了。欧阳亦转身向唐玉宣行去。
两人久别重逢,温情涌动,心儿都乱跳不已。欧阳忘却了此前的苦恼,开口道:“你怎么换了装束,夜里还戴着凉笠儿?”唐玉宣道:“这个城中有不少薛忍的耳目,我这样不容易被他们发觉。”欧阳忽然明白过来,道:“白天你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唐玉宣道:“正是。你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不得已。我不那样说,他们就会生疑。”又半羞半喜地说,“你一人行去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欧阳没想到唐玉宣会表露出对自己的依恋,一时心中触动,不知如何言表。双眼只见朦胧灯火之下,唐玉宣一张白皙而透红的脸儿,娇美动人至极。
欧阳柔声道:“洪州城,要寻个人实在不容易,难为你能找得到我。”唐玉宣微微笑道:“我已在这洪州城中找个一两个时辰了,幸好是碰见了,否则你我怕是真的永生不得见面了。”欧阳听着唐玉宣这句话,又想到白天时自己决定明天一早离开的事,心中当真说不出的感触;两人只差稍许,便要天各一方。又因这些感触,唐玉宣轻轻一过的微笑让欧阳觉出别样的温和与动人。
心动间,欧阳忍不住拿起唐玉宣的手道:“玉宣,以后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么?”唐玉宣手儿微微一动,脸儿已然飞红,这是欧阳初次碰触她的手,也是孤竹一叶死后的这三四年来,首次有人碰触她的手。微微的一动过后,唐玉宣轻应了欧阳一声,半低着头儿,说不出话来。欧阳沧浪见唐玉宣手儿一动过后,终究没有挣脱出去,便满心欢喜起来,他知晓,唐玉宣算是接受他,答允他了。唐玉宣心里也明白,她是忘不了欧阳沧浪的;两人生嫌隙的那晚,直到次日离开金陵,她都不欢快,一个人既孤独而又害怕,好像就此失去了什么;此后的日子,她走到哪里都戴着面纱,不愿意他人看到自己的脸,自己也不愿去看他人。此时,两人磨难后再次相知相伴,她也觉得来之不易,不应该轻易错失。
片刻,欧阳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出现。”唐玉宣道:“我来这里已经两天了。”欧阳惊道:“两天了!你早知道了薛忍的下落啦?”唐玉宣道:“嗯,离开金陵不久便探听到了。只是这薛忍毒功厉害,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故而这两天都是悄悄地留意薛忍的举动。直到今天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薛忍才说出了他的意图。”顿了下,又看到欧阳道,“没想到你也来了这里。”欧阳道:“我离开金陵来寻你,半路上碰巧听到侯孝康那几个说要找薛忍,我便一路跟来了。我想这样可以知得知薛忍的下落,日后寻到你时,便告知你。”唐玉宣颇为触动,道:“难为你,能为我做这些。今天你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欧阳微微一笑,心中颇为欢喜,道:“这些都没什么,都恨不能多为你分担一些呢。”唐玉宣听见,又复一喜,喜中又有几分羞涩之色,跟着道:“对了,同你一道的那两个女孩儿是谁呢?”说到这两个“女孩儿”,唐玉宣心头多少有些酸醋意味,但她确又看到了欧阳对自己的真实心意,故而那酸醋意味转瞬即逝,欧阳沧浪倒也没有察觉出来。
欧阳听了话,道:“我正要向你诉说这事呢。她俩本来是宣城人,我那时去宣城办事救过她们一回。这次从金陵出来,行到繁昌县城时,碰巧又遇着了她们。她们说出来是为是拜师学武,不受人欺压。我那时寻思,你正要招收门徒,便把她俩带来了。如你觉得中意,我希望你能收下她俩,教她们武艺,日后她俩便是你的徒弟了。”唐玉宣寻思片刻,道:“我瞧她俩挺秀气的,又是你引荐来的,收下也罢。”欧阳喜道:“如此就太好了,我代她俩谢过你!”见欧阳的欢喜样,唐玉宣道:“你对她们倒是好得很,不过拜师可要真心实意,顺乎我的意向!”欧阳喜道:“那是自然!”唐玉宣没再说什么。
片刻,欧阳又心奇问到:“白天我离去后,你同他们说了些什么?”唐玉宣道:“商议如何偷盗《易筋经》的事。”又看着欧阳说,“你是晓得的,薛忍手上的书谱对我来说极重要。书谱若是落到郑渊手上,那可糟糕了。故而我必得在郑渊之前拿到它,这样的话,我将来夺回教权方能多一些胜算。”欧阳应了句,片刻,又问:“你说怕他们生疑,为什么?难道你要我去帮你做别的什么?”唐玉宣道:“起先我是想,我们不能两个人都卷进去,以备日后有什么不测。但今天我回头寻你时,我想如果寻到了你,有你帮我的话,我倒真想要你做点别的。如果可以,本教书谱的副本也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拿到。”
欧阳微微一惊,道:“那我应该怎么做?”唐玉宣道:“这个事情说来话长,而且十天后他们才动身去少林寺取经书,这期间还有十来日的时间些回旋的余地。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欧阳好奇地问:“什么地方?”唐玉宣微笑道:“现在还早,到时再同你说。”欧阳笑道:“好吧,就听你的。”欧阳又问:“你那匹白色大宝马呢?”唐玉宣道:“寄放在北门的一个客栈里。内城人多拥挤,马匹带着反而行动不便。”欧阳随口道:“那倒是。”
片刻,唐玉宣道:“我们都谈了有一会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唐玉宣口上这么说,却不愿欧阳回去陪着吕氏姐妹,留自己一人待着。欧阳道:“那你呢?你去哪儿?”唐玉宣想听见的自然不是欧阳的这句问话,颇感失落地道:“我还不知道。随便找家客店安身吧。”欧阳道:“你还没有安身客店的?”唐玉宣随口道:“急什么,反正银子还有,这里也不是乡郊野外,不必担心没客店。”欧阳一喜,道:“既然如此,你便同我们住一起吧,这样出行才方便呢。”唐玉宣盼的就是欧阳这句一句,又不愿让他瞧出,道:“真方便吗?不是还有那姐妹两个?”欧阳正色道:“你说的什么呢,我又不同她们住一块!再说了,以后你还是她俩师父呢!这早见晚见,迟早还是要见面的嘛!现在去见不正好吗!”又充满怜惜地道,“而且我也不愿看到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住店呀。”唐玉宣随口笑道:“我可不用你可怜!”说着便朝欧阳来时的那客店行去了。欧阳见状大喜,忙跟了上去。
回到客店,欧阳叫吕氏姐妹同唐玉宣见了面。完后,各人自去歇息。
次日,四月廿三日辰时,四人用了早饭。而后赶去唐玉宣寄放大白马的客店。到店取了马匹,正要上路,唐玉宣见欧阳让吕氏姐妹骑马,他自己没有坐骑。唐玉宣便转身进客店,问店老板买了一头驴给欧阳骑。欧阳既感激又惊讶,问唐玉宣哪来银钱买驴。唐玉宣也不隐瞒,说是从薛忍处得来的一些行事的费用,有银子上百两之多。原来薛忍为了获取众人的决心帮助,以盗取《易筋经》,不惜以重金讨好众人。欧阳听唐玉宣说了银钱的来历,这才心安。于是四人各上坐骑,欢欢喜喜地上了路。欧阳骑的矮驴没有大马跑得快,好在时日还充裕,四人不必忧心。
四月廿三日未时,四人行至瑞昌县内的一个村庄。这村庄被一条溪流分成了左右两边,左边地势较陡,只十几户人家,右边地势较平,有百多户人家,大路也正是从这一边通过。
欧阳把他的清泠宝剑拴在后背,一手闲着,一手扶着驴辔子,徐徐前走。欧阳的后边是骑马的唐玉宣和吕氏姐妹。
正行间,欧阳见前面路边有五六个男女村人正往对面指指点点地观望着。那五六人边看边不住议论,全没留意到正从后边走来的欧阳几人。欧阳瞧那些人议论激烈,面有愤色,料想是出了什么事。欧阳催起驴子,几步跑到了人丛之后。众人察觉背后来人,纷纷回头来看。
欧阳下了驴,满面心奇凑上来,问到:“众乡亲,可有什么热闹?”乡民见欧阳书生气息,又面带笑容,对他没有畏惧之心;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回说:“你这小子倒是喜欢看热闹,可惜这不是热闹呢!”刚这时,其他正往对面看的人急说了几个“绑起来啦!”“绑起来啦!”。欧阳急往对面看去,只见几个大汉拿住了一个二十岁模样的精瘦微黑的年轻汉子,正用一条粗麻绳绑在了路边的一颗大桑树下。年青汉子和几个大汉的前边,四个脚夫抬着一顶轿子,再由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前引着,正急急忙忙地往前走去。那路的尽头是一搭过河的矮木桥,小桥过后再往上走几步,便与这边的大路相连。后边那被绑在树底下的年轻汉子见轿子走去,边使劲挣扎边不住叫喊,样子甚是焦急愤怒。欧阳这边的众人见此情状,有的议论,有的叹息。
此时,唐玉宣三人都到了,也禁不住好奇,凑了上来观看。欧阳问那刚才跟他说话的妇人到:“大姐,那是出了什么事了!”那妇人看看欧阳,见他问得真切,便道:“看见那被绑的男孩儿了吗?那轿子里抬的是同他有了婚约的女孩儿!要抬到本县的一个财主家里去,给他做小妾!那女孩儿才十五六岁,那财主却有五十多啦!”妇人说到这,也不禁叹了口气。欧阳和唐玉宣等人听到这,俱都大惊。
欧阳忙又问:“这青天白日的,又是绑人又是抢人的,到底怎么回事啊?”本来这些观看的人都是本村的土人,生性朴实,这妇人又见欧阳一口一个大姐,叫得亲切,便坦言道:“那财主姓祝,家里有几十亩田,四五十头耕牛,是县上有钱有势的人,每年都要雇许多穷人去耕地放牛。那女孩和那男孩家里都穷,那女孩的爹爹为了生计,去那财主家里立了文书,领了七八头大黄牛回来,替财主放养。不想放了才几天,里边的两头大公牛撞起架,有一头被撞得失了蹄,掉深沟里摔死了!那财主晓得了这事情,便要他家里赔五百吊铜钱!那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哪来那么多钱!这不是活活要把人整死嘛!”
这妇人平日里惯与人闲聊,口嘴利索,众人见她说得精彩,都忍不住听。妇人接着说到:“那女孩的爹妈见来人一开口便是五百铜钱,急得扑通一声跪地上,边磕头边哭诉,头都磕破啦!但哭死了又有什么用呢?那财主是吃人的人,哪讲什么良心呀!不依不挠,一个铜钱也不让!双方这么闹腾了几天,那两个给财主带话的家丁见他家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生得还漂亮,又想到他家实在穷,一辈子也拿不出那些钱来。那俩家丁为了讨主子欢心,领赏钱,便说他们家钱定然是还钱不起的,不如把他们的女儿要过来抵债!那两人知道他们的主子是个贪财好色的人,肯定会欢喜,又说那女孩如何如何年少漂亮!那财主一听,果然欢喜,心痒痒得一天也不能等候,当即就要那两个家丁去办这事了!这不,今天便要抬了这女孩去财主家里给他做小妾呢!那财主家里听说都有三四个啦!哎,这不是晦气吗!就苦了那对男女孩儿咯!”说到这,妇人又忍不住唉声叹气。众人也无不唏嘘叹气。
欧阳随口道:“这财主太可恶了,真是该死!”吕氏姐妹想到自身的遭遇,更是悲伤愤恨。欧阳随口说了那句后,忙回过头来,对唐玉宣道:“他们快上桥了,我们赶上去瞧去!”唐玉宣看出欧阳要插手这事,边转身上了马。欧阳已跨上矮驴,催着跑了上去。吕氏姐妹忙跟随于唐玉宣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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