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抱着琵琶坐了良久,忽而长长叹了口气“我这些子女里面,惟有二郎和三娘子能合的上我的乐声。”
此言一出,在场人瞬间静默。坐在角落的柴嗣昌闻言,抱着幼子柴令武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柴嗣昌顿了片刻,领着幼子起身离席,朝着李渊作了一个长揖。
“蒙上皇感念公主至厮,绍实在惶恐。”
李渊摆了摆手“孤之亡女,孤又怎会不念。嗣昌,日后你要多带着武儿来宫里走动,也好告慰孤的丧女之痛啊。”
柴嗣昌赶忙跪下“绍谨遵上皇圣诏。”
长孙氏含笑道“是啊,你应当多让武儿常来走动走动,武儿生的这般俊秀可爱,叫那个见了不心疼呢。”
柴令武闻言双手一抱拳,奶声奶气的说“多谢皇后。”
长孙氏将他叫到身边来,给了他一个大桔子,笑道“叫我舅母便好,以后不必如此生分。”
柴令武拿着橘子躬了躬身,歪歪扭扭的又回去找阿耶了。
长孙氏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想起了如今还孤身一人躲在佛堂里的李婉顺。
柴令武幼年丧母,被父亲一人拉扯长大,虽然身份尊贵,但想来并不如何快乐。而李婉顺与他差不多年纪便也丧了父亲,纵使母亲在世却无法团聚,她的身上还背着一个罪臣之女的骂名,想来更加难过吧。
长孙氏看了看身侧的丈夫,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也曾多次规劝李世民恩准郑氏抚育尪娘,可他就是放不下他那比天还大的脸面,分明也不忍她们母子分离,可就是不肯拉下脸让她们团聚。唉,都是作皇帝的人了,还是这样意气用事,自己百年之后,他又该怎么办?
宫宴持续到头更鼓罢,李世民第二日还要参加初一的大朝会,遂与妻儿留宿宫中,几人便在武德殿歇下。
李世民又缠着妻子亲昵了一番,长孙氏满脑子都是李婉顺,有些心不在焉。
李世民以为她累了,遂停下来亲了亲她的额头,问道:“在想什么?”
长孙氏看他满面春风的模样,也不好坏了他的兴致,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
“今天在宫宴上,我看令武那孩子实在可怜。”
“他是柴家的孩子,有什么可怜的?”
长孙氏摇摇头“你看他,虽然身份高贵,但是娘亲早早便离他而去,身边也没个能教导他的人,所以……”
感受到李世民周身一凛,长孙氏识相的闭上了嘴,拿被子把自己掩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滴溜乱转的大眼睛。
李世民沉默半晌,忽然咧嘴一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这些天也一直在想,尪娘确实太小了,她需要郑氏来教导她。而且后来我去问过小五,才知道郑氏现下的处境。当年阿耶南征北讨,多亏了她照顾阿娘,而我却拆散了她的家庭,终是我对不住她。”
果然,李世民一回东宫,便叫人将长乐门重新翻修,又命内侍局拨了些人手服侍郑氏。待到一切准备停当,已是三月光景。李婉顺欢天喜地的拜别帝后,随着郑氏回了长乐门。
临别前夕,李婉顺破天荒来至宜秋宫拜访妙善。
对于李婉顺的突然到访,妙善是有些意外的。虽然她也算帮过她两次,但都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头一天进东宫的时候她还一脸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怎么过了个年便和换了个人似的,总不能是在佛前待久了,真的生出了些慈悲心肠?
“我今天来,是向你告别的,我明日便要随我阿娘回去了。”
妙善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那是好事,你不是日日盼着与大伯娘相见吗。”
李婉顺垂眸不语,只不断绞着帕子,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句话,声音细若蚊呐。
妙善“啊”了一声,表示自己并没有听清。
李婉顺一张脸瞬间红了个透,索性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什来往几上一撂,提起裙子便跑了。
妙善拾起那东西一瞧,原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玉章,玉章上用小篆刻了自己的闺名——“丽质”。
妙善捧着那枚玉章,轻笑一声。
这算是……对她的……道歉?
不过单看这玉章倒是挺精致的,用料是很普通的白玉,但胜在雕工精湛,印纽是一朵盛开的栀子花,显然是下了大功夫。
“好生精致的玉印!”簪娘放下手中尚在冒着热气的木盆,凑上去赞道。
妙善矮身坐到杌子上退去了鞋袜,将两脚放入盆中,顿时舒服的轻叹了一声。
“这是尪娘给我的,你要好生收着,她可是难得才送东西给我的。”
“就是那个小郡主?!我的天爷,她这么小,便有这么个好手艺,日后若是落魄了,也不怕讨不到饭吃。”
妙善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抄起擦脚的布子向她扔过去,笑骂“她是我阿耶的侄女,又怎会落魄了?!你还是好生去铺你的床吧。”
簪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去给妙善整好床褥,又在帐上香囊里新添入一粒百合香丸。
妙善擦净了脚,卸去头上珠花,将长发松松编成一根大辫,方脱下睡鞋,一骨碌钻进如云锦被。
簪娘放下帐子,刚要转身吹蜡,便听妙善叫道:“去把那印章拿来。”
簪娘不解:“好好的要印章做什么?”
妙善从帐子里探出头来“你别管,拿来就是了。”
簪娘只得从柜子里取出印章来递给她,方轻轻的退出去了。
妙善躺在榻上,一抹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她掌心的那粒小小的印章上,愈发显得莹润无比。
妙善轻轻摩挲着玉印,回想起李婉顺面对她时的窘然无措,还是忍不住抿唇而笑。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想想数月前她二人第一次见面的针锋相对,再到后来她对她偶然的救命之恩,再到最后她因其母而受的鞭笞之刑,分明次次都是她偶然为之,却都成了最后使她母女团聚的重要推手。李婉顺虽然年幼,但并非不明事理,对于妙善所做之事,她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感激的。
这夜,妙善做了个美妙的梦,她梦见自己已是少女模样,一群三四岁的孩子围在自己腿边,张着胳膊软软糯糯的唤着“阿姊”,她捞起一个放在膝上,又俯下身捏捏那个的脸颊,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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