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善蹙了蹙眉,仍是冷冷的看着她。
“我已经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以后?!”
妙善双手环胸,缓缓道:“事到如今,我不介意把最坏的结果告诉你。圣人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存在,他很愤怒,扬言要彻查到底。你知道,如果此事真的被他介入,恐怕你很难留得性命。”
柳丽娘冷笑了一声:“所以,你是在威胁我吗?你以为到了今日,我还怕死么?”
“你……”妙善顿了顿,终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世上,怎会有人这般看轻自己的性命呢?
柳丽娘轻轻笑了笑:“公主金尊玉贵长大的人,连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享尽,自是舍不得死的吧。”
妙善觉得很奇怪,不管自己与她说些什么,总能被她绕到这个关于身份的话题上,心下倒也明白她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遂叹了口气道
“丽娘,你虽然伤了双手,但总会找到办法生存,只要你愿意听我的话,我想办法带你脱离苦海。”
丽娘听她如此说,原本暗淡的眼眸忽然划过了一丝光芒,但转瞬又黯了下去,只剩下满眼的讥讽
“脱离苦海?真是笑话,你真的以为你是那四海普度的观音么?”
妙善耐心劝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按照大唐律,你犯下如此重罪,杖刑,徒刑甚至是死刑都有可能。但你好歹也是他真心喜欢过的女子,国朝又以仁孝治天下,我还是希望你能放下之前种种,重新生活。你知道,我是公主,我可以帮你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
柳丽娘睫羽颤了颤,面上戾气缓缓褪去,看向妙善的眼神亦少了一丝愤恨。
妙善松了口气,往她身边靠了靠,轻声道:“你我同为女子,我自也明白你心中苦闷,怪只怪你我都遇人不淑,我怨你,恨你,却也替你觉得惋惜,你我之间本没有深仇大恨,甚至原本就毫无交集,都是因为长孙冲,才造下了这许多无端的冤孽。若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抬了良籍,为你寻一个忠厚人家,从此安定生活,可好?”
柳丽娘闭了闭眼,耳边忽然响起十年前长孙冲对她说的那番话:
“我已在城南为你置办了田产,我会尽快找人为你脱了乐籍,到那时,你便可以堂堂正正寻一户人家出嫁,作正头娘子。”
“好,真好啊!”柳丽娘抚掌大笑,笑声尖利刺耳,笑得就连眼角也泛着泪花。
“你们夫妻还真是上下一心,都喜欢用自己高贵的身份对我施舍,我告诉你,我不稀罕!”
“这不是施舍,这是一次让你重新活过来的机会!柳丽娘,你难道真的甘心为了一个滥情之人而葬送你的一生吗?!”
妙善嚯的站起身来,不知为何,竟有两行热泪自眼眶滑落,妙善吃了一惊,忙不迭拭去泪水,心头却好似被一块巨石堵住,沉重到无法呼吸。
“这样看来,你也是伤情之人,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劝诫我呢。”
柳丽娘微微勾起唇角,一下一下抚着腰间的宫绦,语气轻柔如春风。
“公主你知道吗,当初如果没有长孙冲,我可能早就自缢在了教坊。是长孙冲救了我,他给了我活着的希望,可是后来,他又为了你将我的希望打碎,碾成齑粉,扬在空中。我的心已经死了,你现在又来给我谈活着的希望,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可笑的事么?”
妙善默然。
柳丽娘又笑了笑:“我这一生都希望自己能做一回主,可还是免不了被别人掌控命运。我受够了,我不想再作别人掌中的傀儡,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你,长孙冲,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替我做主。”
妙善笑容敛去,上前两步立在她面前,沉声道:“你想好了,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柳丽娘往后退了退,朝着她纳头便拜:“奴恭送公主。”
妙善摇头轻叹了一声,转身而去。
夏玉正立在门外等的焦急,忽一抬眼看见妙善从院里出来,忙小跑几步迎上去道:“柳氏可曾为难公主?”
妙善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曾为难于我,不必担心。”
夏玉松了口气,搀着她上了牛车。
那老牛打了个“嚏”,在夏玉驱赶下一步三叹气的离开了那座宅院,慢慢往崇仁坊走去。
妙善微微阖着眼,随着车子的晃动摇着身子,紧蹙着眉头一语不发。
兰儿垂首绞着手指,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叹。
妙善将眼挑开一条缝儿,问道:“你在叹什么?”
兰儿凑到她身边,一脸真诚的问道:“公主,这世上真的有偏执到连性命都可以罔顾的人吗?”
妙善偏头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我想这不是偏执,应该是绝望吧。”
“绝望?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竟可以绝望至此?”
妙善托腮冥思半晌,也没想出个什么眉目来,索性伸手打了她个暴栗,道:“我怎么会知道,只是这样觉得罢了。”
三人回了府中已近申时,妙善顶着高热到外面吹了一日风,仿佛掉了半条命去,只吃了小半碗粥,便撑不住到榻上歇着。
夏玉给她将炭盆挪近了些,靠着卧榻缓缓坐下来。
妙善翻过身对着他的背影呆呆出了会儿神,忽然无限惆怅的开口:“阿玉,你知道柳氏和驸马之间倒底发生过什么吗?”
身前人静默了片刻,缓缓道:“知道一些。”
妙善拽了拽了拽他的腰带强迫他转过身面对自己,而后方撑着脑袋,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道:“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背着我作了可不少的事呢。”
夏玉闻言拱了拱手:“臣知罪。”嘴上如此说,却仍是笑盈盈望着她,颇有些知错不改的无赖劲。
?妙善难得见他露出这副少年憨憨态,心下也不免欢喜,诚然,以他现在的年纪,已全然不能算是一个少年了。
?心下想定,遂拉着他的衣袖娇声求道:“那你告诉我,柳氏和长孙冲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玉笑道:“既然公主相求,臣只好从命,但臣也只知道其中一二,免不了有些错漏处。”
?“但说无妨。”
?夏玉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所知关于柳丽娘之事尽数告诉了公主。
?妙善听罢也是不胜唏嘘,摇头叹道:“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排斥我给她的帮助,在她看来,我确实是在羞辱她。”
?夏玉问道:“公主觉得她很可怜?”
?妙善点点头:“当然是可怜的,她本也是官宦之后,如果没有意外应当会过得很好,可偏偏遇到了那样的事,后来又和长孙冲发生了那样纠缠不清的事,她本来也是个痴情之人啊。”
?“所以……公主是如何打算的?”
?妙善不语,抬眼看了看窗边那株忘忧草,眉宇间透出一丝阴鸷之气
?“柳氏此人,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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