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善在立政殿住了数日,为雁儿画了数张丹青。
雁儿很欢喜,直说等兕子病好了便可以跟她一起学画。
兕子此番乃是气疾发作,来势汹汹,一连卧榻数月,李世民为此也是十分焦急。
妙善心里一直藏着事,遂也不敢多留,待了几日便向父亲作辞。李世民苦劝无果,只得放她离去。
二人出了宫禁,妙善忽然想吃西市张家食店的缠花云梦肉,遂央着夏玉带她一道去西市采买。
夏玉道:“公主还是早些回府吧,臣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妙善摇头道:“我想出去转一转,成日待在府里,闷也闷死了。”
夏玉无奈,只得亲自将她扶上马车,道:“既如此,公主便戴好幂篱,别被人瞧见了。”
马车一路行至西市,夏玉上前拉着她下了马车,伸手为她将幂篱整好。
彼时正值晌午,西市开市不久,各家商铺货物尚且齐全,采买之人也不是很多。
夏玉轻车熟路的带着妙善穿过人群,循着缠花云梦肉的香气一路摸到张家食店,刚进了食店,便有一个形容粗壮的大汗迎上来,笑问:“郎君娘子想要些什么?”
?夏玉道:“要一份缠花云梦肉。”
?店家忙道:“郎君真是好运气,小店今日刚巧做了两锅,不过还要再炖上片刻,郎君和娘子不如在我这里吃一盏酒罢,小店这里还有旁的吃食。”
?夏玉回头看了看妙善,妙善带着幂篱,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二人遂寻了一处临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壶剑南烧春并两碟小菜。
?吃了半晌,却见一酒博士跑过来作了一揖,陪笑道:“二位对不住啊,我们掌柜方才说有位贵人预订了一份云梦肉,二位怕是要再等一会儿。”
?“方才为何不说,偏这会子想起来了?”妙善心生怨怼,忍不住反问道。
?酒博士道:“小人也没有办法,只是那位贵人是店中常客,又是一早预定下的,说是他夫人要吃,实在不好耽搁了。”
?“他夫人?我还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剩下的半句话终是被她咬牙咽回了肚里,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罢了,也不是非要吃这云梦肉不可,阿玉,我们回府。”
妙善忿忿站起身,也不顾身后酒博士劝阻,拉着夏玉便出了店门。
不过吃了两盏酒的功夫,市场上的人便陡然多了起来。夏玉遂将她紧紧护在身前,伸出一臂为她隔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开辟了一条窄窄的路。
二人出了西市,妙善终于得以将幂篱挑开一角,叹道:“今日真是诸事不宜,连个炖肉都吃不上。”
夏玉笑着给她把幂篱放下来,道:“公主若想吃,回去膳房也是一样做的。”
妙善瘪了瘪嘴:“府里的哪有外面的好吃,罢了罢了,过几日再来吧。”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夏玉骑马跟在车旁,缓缓往崇政坊去。
妙善微阖双眼,随着马车晃的昏昏欲睡,忽觉身下猛地一颤,妙善重心不稳,一头撞在车壁上。
“是谁?”
妙善将车帘挑开一角,问道。
夏玉行了一礼,策马来至车前,看了看同样立在对面的豪华车驾,道:“尊驾撞了我家娘子的马车,难道连一句道歉也没有吗?”
那车夫朝他遥遥行了一礼,道:“实在抱歉,小子行路匆忙,还望郎君海涵。”
夏玉颔首:“无妨,还望郎君稍退几步,让我们过去。”
谁料那车夫挑了挑眉,笑道:“若是平常我们自会相让,只是今日我家夫人要赶着去会昌寺与辩机法师论佛,晚了怕是失礼。”
夏玉还想再说什么,便听见车内妙善道:“阿玉,让他们先走。”
夏玉遂朝那车驾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请”。
待那车辇走后,夏玉调转马头回到车旁,道:“公主,高阳公主已经走了。”
车内静默片刻,忽传来一声叹息
“没想到,她出降后依旧改不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夏玉道:“高阳公主一直如此,公主不是很清楚么?”
车中人叹道:“罢了,自己还有一堆糟心事,又管别人做什么。我们回府吧。”
回府以后,妙善便派兰儿去公主府叫了玉瑟过来。
“玉瑟,柳氏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我在宫里的这段时日,驸马可是常常出入平康坊?”
玉瑟行了一礼,道:“婢子派去的人回来说,驸马在公主入宫第三日便将柳氏迁出了平康坊,搬去了别处。”
妙善笑了笑,似是并不对此觉得意外
“可见她搬去了何处?”
“搬去了城南一所破庙之内,但婢子觉得,破庙只是暂时容身之所,不出几日,柳氏还会转移。”
妙善点点头:“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今天便不要回公主府了,在我这里歇一歇吧,正巧膳房今日炙了羊肉,你也算是有口福。”
玉瑟不好推辞,遂含笑欠了欠身,答应下来。
不多时膳房送来炙羊肉,妙善自长期服药以后便进食甚少,是以整整一盆的炙羊肉,大部分竟是进了明辉院家下人腹中,妙善盯着烤羊肉看了片刻,道:“给驸马留一块吧,他向来喜欢吃这些。”
饭毕,便有下人捧了三个琉璃盏过来,里面堆着红亮亮圆滚滚的含桃。
妙善刚分了一盘含桃给下人,便有兰儿挑帘进来,告知妙善驸马下朝归家。
妙善点点头,示意兰儿带他进来。
片刻后,长孙冲进得房中,与妙善见了礼。
妙善盘腿坐在榻上,等他行完了礼,方道:“今日膳房炙了羊肉,我给你留了一块,吃完再走吧。”
长孙冲笑了笑,从身后取出一个油纸包来,躬身捧到她面前,道:“臣今日路过西市,看见有刚做好的缠花云梦肉,臣记得公主爱吃,便买了一块。”
妙善看了那油纸包一眼,淡淡道:“驸马有心了,只是方才吃了炙羊肉,这会子实是吃不下了,驸马还是自己享用吧。”
妙善说着,招手让下人搬了个杌子过来,长孙冲便坐在堂中,用小匕首切着炙羊肉吃。
妙善坐在榻上,慢条斯理的吃着含桃,眼看着他吃了一半,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你给柳氏搬了家。”
切肉的手一顿,长孙冲抬眼看了看妙善,复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公主原来一直在监视我。”
妙善笑道:“也不算一直,只是我害怕自己再经历一次当年之事。”
长孙冲自觉理亏,也不好再辩驳些什么,只得默默吃着羊肉。
妙善又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只要你把这件事处理好,我们自会还像以前一样。最起码……在外人看来,是一样的。”
长孙冲放下筷子,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了攥,垂首道:“长乐,你对我,倒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你真的爱过我吗?还是,只是将我当做一个不得不与之相处的驸马都尉?”
“爱?”妙善轻轻笑了一声
“以前或许是爱的吧,但我现在一想到这个字便觉得可笑。我很敬佩你,我与你成婚这么多年,你和柳氏之间还是有那样至死不渝的爱情,如果没有我,你们二人一定会成为长安城的一段佳话吧。风流倜傥的高门郎君与才貌双全的琵琶女,冲破礼教与世俗的爱情,这不就是那些传奇本子里所描写的吗?”
如此云淡风轻的一段话,传到长孙冲的耳朵里却无不变成了满含讽刺的一把把尖刀。
长孙冲嘴唇嗫嚅了几下,重新将肘肉用纸包好,慢慢起身行了一礼。
?妙善偏头瞧了瞧,见他紧紧抿着唇瓣,低垂的眼眸中水光涟涟,眼底腥红一片,不禁有些讶异。
?“你哭了?为什么?”
?“没有,方才被芥末呛到了。”长孙冲慌忙伸手摸了摸眼睛,面上一片慌乱。
?妙善愣了愣,随即想到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念头。
?“你不会是因为我说我不喜欢你而哭的吧?”
?“不,臣不敢奢望公主心悦于我,臣万死。”
?长孙冲连连叩首矢口否认,面上却惶惶之色更甚。
?妙善看他形容,方才满腹怨气到消减了大半,只是愈发觉得面前之人可笑又可怜,不由捧腹道
?“我就说么,你怎么会因为这事而吃味,你那么爱柳丽娘,又怎会在意我的看法呢?罢了罢了,今日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不是……我,我……”长孙冲一张脸憋的通红,兀自急得团团转,却无论如何也将心中那番话说不出口,只得匆匆行了一礼,几乎是落荒而逃。
?妙善面上笑容渐渐敛去,望着长孙冲离去的方向,喃喃道
?“他方才那番情形,倒底是为了什么?该不会真的是吃味了吧……”
?此念头一出,妙善顿时打了个激灵,忙自我否认道
?“不可能,他爱的人是柳氏,那我倒底对他是什么情感,他多半也是不在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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