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盈月

故人已矣

“这会子应该不会有事了吧,而且这个时候若再锁着门,恐怕也不好向她圆这个谎。”心下想定,扶着长孙冲慢慢往厢房而去。

妙善在房中等了许久也未见夏玉回转,方才稍稍放下的心又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连胡床也坐不住了,只又在房中团团乱转。

“阿玉不是说没事了吗,公主再等等吧,别太担心了。”兰儿劝道。

“我心里突突的跳,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妙善打定主意,也不顾身后兰儿阻拦,去榻上将凭几拉过来拎在手里,朝着木门狠狠一抡,谁知那凭几将将挨上,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妙善怔住,心下反而生出几分惧怕,站在门边踌躇片刻,忽又跑到卧房,从针线盒里取出一把剪刀藏在袖中,方缓缓迈出房门。

院中暴雨倾盆,眼前黑漆漆一片,看不清脚下道路,愈发显得那雨声嘈杂而急促,搅得人心神不安。

妙善立在廊下朝东厢房望了望,见屋中灯火冥灭,才放下心来。

兰儿劝道:“外面寒气重,公主在屋里等也是一样的。”

妙善点头刚要答应,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兰儿道:“东厢房没有伞,这么大的雨他出来肯定又要淋湿,快去把伞拿出来,一会儿阿玉更衣出来我好递给他。”

兰儿无奈,只得从屋里拿了一把油纸伞递给妙善,和她一起在廊下等着夏玉。

“奇怪,只是换个衣服而已,为什么要这么久?”

妙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东厢房,却见里面似是未有什么动静,心中疑云顿起。

“兰儿,随我去看看吧。”

兰儿应了一声,从屋里取了琉璃灯过来给公主照着,妙善一手举伞,一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下了台阶,慢慢往东厢房走去。

房中灯火乍熄,那扇紧闭的木门终于被缓缓推开,夏玉穿一身墨色长衫,含笑从里面踱出。

妙善双眼一亮,走向他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加快,欢快的迎向他那双温柔的眸子。

那漆黑的眼眸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开,似是不经意间朝她身后瞟了一眼,眸中的笑意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山崩地裂般的惊恐。

“公主!快闪开!”

妙善大惊,下意识要转身去看身后,忽觉眼前飞速闪过一道黑影,腰间忽然一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不过呼吸之间,她已被一个庞大的身躯紧紧翻扣在身下。

纸伞倾覆,暴雨瞬间遮盖了她的视线,只能隐约感受到来人剧烈的战栗。

“阿玉……”她试图看清周遭的一切,双眼却忽然被一双宽厚温暖的掌心覆盖,耳边是他近乎沙哑的哀求:

“公主,别看……”

……

翌日清晨——

妙善从噩梦中惊醒,伸手拭了一把额角冷汗,看身侧空空如也,想来长孙冲早已赶去上朝了。遂摇了摇铃铛叫人进来为她梳洗。

片刻后,三个小丫头捧着漱盂,铜盆,早膳等物依次进来,唯唯诺诺行了一礼,便有一个宫娥上前为她穿衣。

先是贴身小衣,而后加软罗牙白中单,再是鹅黄对襟小衫。

妙善蹙着眉,看小丫头那一双纤弱的手瑟瑟缩缩抖个不停,半天也没将衣带系好,忍不住斥道:

“你在干什么,衣服都不会穿吗?!管事嬷嬷是怎么教导你的!”

谁知那宫娥扑通一声跪下,忙不迭叩头请罪,全身却抖得更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害怕的不住抹泪。

妙善愈发烦躁,顺手抄起金抓勾朝她狠狠砸过去

“滚!都滚!”

宫娥如蒙大赦,连行礼也来不及,提着裙子连滚带爬的纷纷逃出了卧房。

妙善盘腿在榻上又坐了一会儿,目之所及之物皆令她看不顺眼,遂着了魔一般冲下床榻,捧起妆奁匣子狠狠一掷,里面各色金钗玉钏珠宝华胜散落一地,又回身踢倒木架,架上铜盆跌落下来,滚热的兰汤瞬间泼在她赤裸的双脚上,妙善亦浑然不觉,踩着满地的碎玉散珠,一步步踱到书案前,将案上书卷,笔海里鳞次栉比的毛笔,精致小巧的砚屏,镇尺,香炉,一股脑儿全扔在地上,却仍觉得不够痛快,索性将那梨木长案也推了个底朝天,自己坐在一堆书卷中四下环顾一番,目光落在窗边的那张绿绮琴上,忽然眼眶一热,不自觉便落下泪来。

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身素白的夏玉捧着早膳从外间进来,朝妙善这边看了看,笑道:

“公主不高兴,也别拿这些书撒气啊。”

妙善慌忙拭去泪水,烦躁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她近乎贪婪的看着夏玉颀长的背影,笑道:

“阿玉,弹首曲子来听吧。”

夏不慌不忙将早膳放下,笑道:“公主早些用膳,臣立即便为公主弹奏。”

妙善极是乖巧的应了一声,飞速洗漱一番,便坐在榻上开始用膳。

夏玉调好琴弦,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抚。

妙善也不用膳了,索性撑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嘴角笑容荡漾,目似春水。

弹至一半,忽听门外兰儿叫门。妙善高声唤她进来,下榻去拉着她的手笑道:

“兰儿快来,阿玉新做了一首曲子,甚是好听。”说罢,又转头朝方才夏玉所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却见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只有一个低矮的杌子,一张已经蒙了灰的旧琴。

“阿玉,阿玉到哪里去了?怎么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妙善心下纳罕,喃喃自语道。

兰儿强忍眼眶泪水,攀着她的胳膊道:“公主,阿玉没有来过,公主不要找了。”

“不不不”妙善连连摇头,指着那个杌子道:“他刚还坐在这里为我抚琴,怎么会没有来过,一定是悄悄溜走了,不行,我要抓他回来。”说罢,推开兰儿拔腿便走。

“公主!你醒醒吧!”

兰儿扑上去抱住她,泣道:“昨夜的事,难道公主忘了?阿玉他……他再也不可能过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管,我要去寻他,哪有曲子弹到一半便不弹的道理,我去寻他!”

妙善奋力将她睁开,跌跌撞撞奔出卧房,逢人扯着便问夏玉在哪儿,府中下人却都是面露惊恐的摇手说不知道,而后便纷纷逃窜。

妙善独自一人,散着长发赤着双脚,奔走在偌大的公主府内,仿若一个疯子。

“公主,夏玉已经死了,昨天晚上,他为了护你,被贼人一刀毙命,从肩膀到胯骨,生生断成两截,公主都不记得了吗?!”

妙善顿住,昨夜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进她的脑海,恍然跌坐在地,捂着心口喘了片刻,“哇”得呕出一口黑血。

“公主!”兰儿大恸,扑上去将她揽在怀中,用帕子给她不住的擦拭嘴角鲜血。

妙善低着头,一口一口呕着鲜血,素白的帕子霎时便被染成殷红色。

“是婢子不好,婢子不该告诉公主,又让公主伤心。”兰儿泣不成声,只死死抱着公主,生怕重现昨夜那样近乎惨烈的的画面。

昨夜贼人潜入公主府,本以为前院打斗的响马便是全部,可谁知另有三名歹人一早便从公主府后门溜入院中,就藏在正房的屋顶上,就等着公主迈出房门进行刺杀。

谁曾想,正巧被夏玉看见了。

她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夏玉是怎么在一瞬间从数丈远的地方奔过来将自己推开,又能挡在公主身前挨下了那致命一刀。

那歹人持刀从屋顶上几乎是俯冲而下,一刀下去,便将他活生生从中间劈开……

刺目的鲜血夹杂着破碎的筋脉骨肉,瞬间便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再然后,她便看见公主从地上爬起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利的剪刀,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却又恐怖的怪叫,举着剪刀朝着那凶神恶煞的响马狠狠扎了下去。

那响马身高近九尺,生得魁梧至极,仿佛张一张嘴能将公主整个人活吞,然而公主却还是举着剪刀扑了过去,用整具身体将他紧紧压在身下。

那把原本用来劈线修草的剪刀赫然变成了她唯一杀人的工具,一下一下,极其狠厉却又毫无章法地刺入他的心脏,他的双眼,他的脖颈。

响马凄厉的叫喊回荡在整个后院,如同地狱中受尽酷刑的恶鬼。

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又瞬间被暴雨冲刷,直到她身下之人彻底丧失了意志,如一摊已经看不清形状的烂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公主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看他不再挣扎后下手更为凶残,口中一直喃喃自语,却也不知倒底再说些什么。

没有人能够试图把她从那堆已经支零破碎的身体上拉开,驸马也只是摇头,拖着满是伤痛的身体,吩咐人为夏玉收尸。

?直到宫中派来的禁军赶至剿灭了歹人,领队的将领方才硬生生将公主拉起,夺去她手上已砍缺了口的剪刀,直接将她扛在肩头送回了卧房。饶是如此,公主仍是又打又哭,仿若一头乍然受惊的小鹿,一直哭喊着叫夏玉的名字,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句——“诠郎”。

?可惜当时乱作一团,根本无人注意那“诠郎”究竟是谁,自然,就算注意到了也决计不可能向已近疯癫的公主仔细盘问。

?眼看已近三更,公主仍是一直在哭,好像那双眼睛里有流不完的眼泪,哭上一阵,便捂着心口呕血,呕完了继续恸哭,如此反复,无休无止。

?所有人对着她急得团团乱转,却都束手无策。驸马也只是紧紧抱着她一言不发,试图能让公主感受到一丝温存,从而渐渐恢复理智,可兰儿再清楚不过,这世上唯一能让公主平静下来的人,已经死了。

?后来,还是驸马连夜命人请了赵直长过来,压着公主施了几针,又强灌下去一碗安神汤,才让她渐渐停止了哭闹,又过了片刻,许是她哭得实在太累,也或许是药效复发,她又窝在驸马怀里低低泣了半晌,方才沉沉睡去。

禁卫军得知公主已安,也不便再留,压着仅剩的两个活口回宫向圣人复命,众人也纷纷散去,再不敢待在公主身边片刻,生怕她一醒来便又重现方才可怖的一面,手起刀落,将他们一个个都砍成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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