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想再回到从前,不想!无痕……你可知道,那天的河水有多冷!那带着冰碴的河水,令人寒彻心骨!似乎是扎在肉上,刺入骨髓!”
“当时的我拼命伸手在河中挣扎着,扑腾着,可那个该死的女人,却对我的生死无动于衷,脸上露出阴毒的笑容,看着我活活被河水淹死!”
“小小年纪的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无尽的愤恨!最终,我被沉入河底,周围被一片漆黑所包裹。”
黎琢玉说到这儿的时候,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双眼瞳孔涣散,似乎陷入了当年的那场梦魇,无法自拔。
曾几何时,他已不想再去回想当年的一切,因为一旦回想起来,只会让他再痛一次。
然而那可怕的回忆,如同一条恶毒的毒蛇,即便白天他避免再想,也会在夜晚悄悄爬进他的梦中,缠紧他的脖颈,将他一次次勒得窒息!
无痕公子听到这儿,只觉内心恻隐之心顿起,不由心生怜悯,只觉眼前这个可怜的人,似乎变成了一个孩子,如同曾经的铁暮云一般,如此弱小无助,需要别人关怀和帮助!
正当他想要伸手去安抚黎琢玉之时,黎琢玉却抬起了握着酒杯的手,他低着头,眼神涣散地看着自己那双微微颤抖地大手,陷入深深的回忆:
“我……的手脚被冻得发麻,再也么有半点气力挣扎,河水就大口大口地灌入我的咽喉,我感到了无尽的窒息,心肺都如同要炸开一般!”
“那冰冷的河水灌入我的身体里,要将我活活吞没,无痕呐……太冷了,那晚的河水太冷了……可谁又知道呢?谁又能真正体会得了呢?那种孤独和寂寞,心死和绝望,和对世间的绝望,对世间之人的绝望!”
“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早已死在了那个无助的晚上,活过来的,不过是另一个充满仇恨的怨毒之人罢了!我也不想面对镜子里面的自己。”
“有时我也会憎恨如今这个样子的自己,可是也只有变得没心没肺,才能令我活着。我选择成为强者有错吗?我选择有仇必报有错吗?”
“难道我就该向我的仇人讨要性命吗?如果我真的就死在了那个晚上。无痕,请问你,秦夫人真的就不该死吗?我就真是死有余辜吗!”
黎琢玉的双拳重重敲在冰冷的石桌上,愤怒地咬牙痛诉着,双眼几近赤红,寒冷的雪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无痕公子心疼地看着眼前的黎琢玉,这一刻,黎琢玉终于卸下了伪装,将那个受伤的自己,赤裸裸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可面对这样伤痕累累的他,他又能承受多少呢?
所以,黎琢玉从不敢将这心底的伤痛呈现给家人,黎琢玉知道,身为亲人,他们接受不了,承受不了。因为,他们深爱着他,会感到深深的痛惜和无尽的自责。
他此刻的真感情,只能对无痕公子诉说,因为只有他这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才能承受得了他此刻内心的伤痛。也只有如此,让他看清了他心底的痛,才能让无痕公子彻底消除心中对他的恨意。
无痕公子曾在多年前温暖过一个孩子的心,可是却无法温暖一个长久被泡在黑暗冰河之人的心,因为他的心早就变冷了,冻硬了。
无痕公子深深一叹,好在他在铁暮云很小的时候遇到了他,从而将他引入了正途,否则,铁暮云很可能长大之后就要步黎琢玉的后尘。
无痕公子伸出手来,温暖的手心轻轻覆在黎琢玉的双拳之上,他温柔地道:“琢玉……那晚的河水一定很冷,你孤身一人,定是受尽了太多痛苦和绝望!如果当时我在场,一定会拉你一把,不会让你独自承受那份痛苦!即便我们是陌生人,我也绝不忍看你受到半点伤害。只可惜……那些痛苦的岁月,要你独自一个默默承受……”
黎琢玉双眼含泪,抬头看向无痕公子,眼前的无痕公子,真的就如同一束和煦的眼光,温暖人心,绝不刺目,与他在一起的人,都会不自觉的被他所吸引,想要靠近他!被他的魅力所折服!想要成为他的朋友!
他终于明白,为何黎兰玉会如此喜欢无痕公子这位朋友,他确实是个值得交付的朋友!值得为之两肋插刀的朋友!
只可惜,他们——相逢已晚!
二人举杯,默默饮下最后一杯酒,然后黎琢玉起身告辞,只留下无痕公子怅然若失地继续坐在亭子中饮酒。
同他一样怅然若失的人还有黎兰玉,她身披白色狐裘,从竹林后走了出来。
雪花轻轻落在她一袭白衣身上,她梳着精美的发式,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如同雪地中风华绝代的仙子。
“兰玉,你什么时候来的?”
黎兰玉道:“我早就来了,我看到哥哥来找你,所以便暗中跟了过来,你们谈话之时我躲在了竹林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