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凌夜且至一处村镇,但沿途不久,却在无意中瞥见身后有一个老丐跟随。但看去时,对方便慌忙转向路旁的杂玩摊,也不顾摊主的皱眉和冷脸,就趁手拿起一个拨浪鼓佯装把玩,实际上眼睛却在盯着那边的凌夜。
凌夜却是驻足不走,他也在侧目感望那边,虽然没有回头,但来自对方的窥视却清晰如见。他一时沉默,料想这些乞丐已是盯上了自己,此时再想……许是那时被河流带走的家伙儿幸免于难,而后便将自己的行踪上报。
“上头方下命令,说要重点关注周边的一切浪子行迹,此子就入了这里……”老乞丐侧目斜视着凌夜身影,目中光彩却是随着心念的起伏而越来越亮:“便不是找他,也可编入人房,待采折也。”
“……”心中更迭不断的杂念让凌夜深深沉默,也随之垂转了目光,他有些想不明白:分明是他们先去谋害自己的父亲,而后便是死绝,也都无可厚非,算是恶人有恶报。可到现在,父亲已死,他还未去找他们寻仇,对方却先对自己紧追不舍,死咬不放,打算将自己这条小命也都抹杀。
心绪使然下,他禁不住攥紧了双手。他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告诉自己只要记住这份仇恨,只要记住这个些人的行径和嘴脸,就足够了。
于是宽心,淡淡一笑。正在此时,那边的摊主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厌恶,对那老乞头训斥了起来:“买就买,不买就滚蛋。脏了我的东西,孩子都不愿看!”
众人闻声侧目时,那乞丐也被对方说愣在那里,抬眼看去时,却见对方双臂环抱,竟是高高在上般一脸地不耐和厌烦。便不由心中窝火,但正要发怒,却见那边人影一晃,急忙转头看去时才发现:凌夜已然冲入人流,找不见踪影了。
“你他妈的!”老乞丐当场气得贼眼一瞪,旋即就将手中的拨浪鼓当场摔烂:“爷爷我看你——”但不等他转头过去喝骂摊主,那摊主顿时两眼一瞪,却然是直接从摊桌里侧扑跃了过来,瞬间就将这老乞丐扑倒在地,且将对方按住,骑坐上去就是一顿巴掌:“你他奶奶的敢摔老子的东西!?我他舅的叫你!”是见老乞丐哀嚎作挡,连呼杀人救命,但这摊主却气极反笑,于是便一通乱拳砸落,直将这厮打昏过去还不停手,不能解气:“手脚健全的烂货!仗着一个破碗讨口子也就罢了,还他娘的敢没事找事!来脏老子的东西不说,摔碎的止是老子的东西么?!那是你姨奶奶的心血!我他娘的叫你!”
围观者众多,但无一人开口或上前拦阻,尽都为之沉默,或冷眼旁观。
此也无可厚非,更何况这打人的主,也不是个好招惹的家伙儿。
“看你也是丐舵那帮狗雕的份子,今日遇到老子岂能不将之打死!”那里传来的打骂声渐渐远了,而凌夜也只是驻足望那里一望,便转身往镇外走去。
彼一时间,丐舵本部。
此别院一假山观园中,有一处半隐半蔽的洞口,实是一座地牢,内里关押着许多反叛分子,和不少番外流民。观其身,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看其体,虚弱不堪,伤痕累累,俱都缩在角落不敢出声,或是半死不活地躺在一边。
而最里之处,则是询场,见桌案齐全,刑具种种,恰如牢狱,只是为私。
此间,满身血痕的老赵正颤颤巍巍地趴在桌案上,是咬牙强撑着身体沾笔墨修改桌上那张人脸画像。
章武且在旁侧皱眉观望,被请来的画师也在身旁,但此时噤若寒蝉,只敢擦汗而不敢多言。
“我好心来报……”老赵近乎咬碎钢牙,泪目中满是屈辱,纵是有力去将画像描改,也是因为心中愤恨:“非但不予好报……反倒加刑于我、鞭溺为快!”
他禁不住悲恨摇头,手中笔锋虽是颤抖,却将那少年眉眼描偏,口鼻添宽,尤将发际修圆,化成悲恨:“我讨不得好……你们也别想找到!”
得益于丐舵通发下去的内令,凌夜连日来但入一境便会遭人注意,惹人追踪,昨日甚因主动逃走而引来对方几人的追拿,若非是他急中生智,好运抢走一个富家子弟的钱袋丢向巡差,说是那几个乞丐抢人钱财,惊得对方当场拔刀将几人逼停制服,说不得自己就将走投无路。饶是如此,凌夜也被逼得只能东躲西藏、绕城避镇,敢入村庄而不莫行主干。
此间,已至黄昏,凌夜费尽脚力才来至这处山中地境,放眼过去,只一座山村的偏方缩影而已。
他扶着一株小树,缓气去望,却见那里炊烟袅袅,虽只见三两房身,却一片祥和,意外的美好。便不由缄默,随后放开小树,慢步走去。
彼时,有一少年坐在路旁的大树下发呆望远,他手中虽端着碗筷,却忘了去吃碗里的饭菜。
这少年身体结实,省得天庭饱满,浓眉俊目,一身长服宽松,粗布所制,尚有补丁。至于他在想什么,天知道。
“人生如暮,岁岁匆匆……”他且望着山外地境,思绪方被流云与红霞带远,却偶然看见有人从侧方的山路下露出脑袋,遂侧目看去。却见一个小乞丐徒步走来,在打眼看到自己时也是愣在那里。
二人相隔不多远,只是境地有高低,落差了个大半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