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道:“世道颓丧,人心不古,士乃失志!”又转向那名心念功名的船夫道:“兄心念功名,盖亦百姓?”
那人笑道:“若论姓氏,可称黎氏,只与功名相绝矣!”又指着身边的这人道:“彼陶氏,不涉功名数世矣!”
郑安平道:“兄等素闻秦法,欲取功名,何不入秦?”
那人笑道:“但得言说,焉得其实。闻秦刑法甚苛,名爵甚严。吾等率性已久,不拘法令,若入于秦,恐一日则头悬国门矣!”
卫氏船夫道:“是乃确论!若为法所拘,纵富贵,其与吾何有哉!”
陈四也过来行礼道:“不意三子神仙中人!”三人皆大笑。
大船的橹长大,又以两人同摇,船虽最后出港,却渐渐行到前面。三只大船并排而行,后面一群小舟跟随,郑安平第一次看到如此景象,直有率军突阵之感。心念所及,从舱中拿起木棍,就在船头耍弄了一阵子,船上的人皆喝彩。公子异人见了,也一时技痒,在船头打了两路拳势,也赢得喝彩声。在这条船的带动下,其他船上的商贾,有会武功的,船夫有会武功的,也都在各自的船上秀了一把。郑安平看去,武功不错的竟自不少,不觉暗暗惭愧。公子异人看得兴起,不住鼓掌欢呼。二十多只船依次演武,路途不觉就短了,疲劳也少了,不知不觉,太阳也就要落山了,而宏伟的魏长城也就闪现在眼前。船到长城前数里,早有探舟前来查问:“船自何来,欲将何往?”
船主约住各船,上前答道:“黎城商贾,往洛阳运货!有船二十五艘!”
那只船上的魏卒上了船主的船,不知怎么相处了一阵子,下船后即掉转船头,后引着诸船,前往城边一处僻静的系泊之地。这片泊地十分宽阔,各船可以首尾相接,依次系泊。不远处的长堤,挡住了黄河上的风浪。上岸后二三里就是卷城;卷城外,一片田园,物茂人丰,与在黄河沿岸所见的荒凉气象完全不同。
郑安平虽然长期在魏当武卒,但长期在大梁当差,没往卷城去过。但卷城作为大梁的边境城邑,似乎与大梁气息想通,能够从这里嗅到大梁的味道。
郑安平按昨夜商量好的策略,在卷城尽量少出来,不要抛头露面,以免被认识的发现,所以天未黑时,就一直呆在舱里。由于一路演武的激励,船比平时行得快些,停泊时太阳并没有完全下山,天还是亮的,那些商贾们便有些活动,三五成群地要进城转一转。有人来邀陈四一行,陈四找个由头推托了。陈四不去,郑安平和异人作为随从和僮仆自然也不能去。渐渐看着众人离开,只有船夫上上下下地打理着船。
天黑之前,那群商人赶在关城之前回来了,有些手里还拿着些小玩艺,可能是哄老婆孩子高兴用的。而商主竟然意外地带着一人过来,直奔郑安平的船,道:“陈贾,今有旧友来访郑兄!”陈四和郑安平出舱一看,不禁面色变更,来人竟是小四!只是一瞬间的呆立,郑安平马上反应过来,连忙跑下跳板,抓住小四的手道:“四兄何以至此!”不等小四答言,郑安平立即转向商主道:“敝庶旧友,竟蒙商主引而至此,敝庶情何以道!”
船主哈哈一笑,道:“郑兄非他者,同气连枝,何足道哉!”一拱手,施施然就往自己所在的船而去!郑安平大舒一口气,拉着小四的手,直拖进舱中,将小四按在座上,道:“四兄何以至此?”
小四嘻嘻一笑,指着二人道:“汝二人宁非夷门卫侯嬴之友乎?吾亦夷门卫之友也,两年前为汝所害,特来与汝寻仇!”
郑安平道:“四兄休顽笑,吾等焉敢害兄,倒累兄来寻仇!”
小四道:“若非汝等,吾堂堂管伙,焉得至此边邑之地为一什长?”郑安平和陈四皆心中一沉,难道为事不密,还是连累了朋友?急忙道:“愿闻其详!”
小四道嘻嘻笑道:“无甚事!郑兄离去,不日河中出三尸,人皆道乃郑兄、小奴及盖聂也,惟吾能知非汝三人,然如之奈何?但作不知而已!城内勘验已毕,报言郑兄一家三口身无伤口,俱死于溺亡,实属意外。管城诸吏,报事不力,粟兄罚俸一年留用,犬兄与吾皆调边邑,各降一爵使用!吾至卷,犬兄至延,皆为什长。郑兄、陈兄,弟为汝等所害,苦也!”
郑安平和陈四皆伏拜于地,道:“不意令诸兄狼狈至此!若有差遣,不敢辞!”
小四道:“罢!受汝一拜,死罪皆免!非弟敢拿大,汝二人行商之妆,吾若与汝呼兄道弟,宁为人所疑耶!”
三人再分了座位,异人端来清酒。小四看了一眼道:“何人也?”
陈四道:“僮仆也!”
小四道:“贵公子也!……汝等勿辩,亦不必道其真实……吾若看错,当自抉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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