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道:“臣于咸阳,所言者皆谓郑氏不忠,不能死国。未及君之意也!”
春申君道:“郑兄之意,非智者孰能识之。吾意秦王必不为之惩也!”
陈四道:“诚如君言!秦王令收其家而治之。郑兄之家,不过妻儿二人;收入官乃入相府。彼二人本居相府,收即不收!”
春申君道:“吾固知王不与俗同也。”
陈四道:“闻信陵君亦在赵,奈何?”
春申君道:“窃闻信陵君之入赵也,非王命也。晋鄙疑之,为信陵君所斩。信陵君之于魏也,诚逆臣也。”
陈四这才知道原来魏军入赵,有这么多内幕,吓得不轻,悄声道:“晋鄙之于信陵君,得无信乎?”
春申君道:“汝其未知魏之政也。魏之政,在王与君。彼二人,兄弟也,弟贤而兄愚。愚兄为君而贤弟臣之,国之大害也!必也以长,则存兄而舍弟可也;必也以贤,则以弟为君可也。今者魏若二君,天若二日。王有命而臣议之,臣有谏而王非之。国之大事,终不能决!而魏臣分为二,互为攻讦,并结私党。甚可畏也!晋大夫,国之栋梁,王所深信。一旦有疑,身死异乡。重臣如此,王岂得独安!君若归,王必治之,而臣必谏之、争之,魏国乱矣!信陵君暂留邯郸,王则安矣。若魏政得一,或有复举之时!”
陈四道:“前者,秦政尽归穰侯;今则尽归应侯。臣尽其力,君安其位。赵王以平原君听政,楚政亦一归于君。独魏王不归政于信陵君,何也?”
春申君笑道:“穰侯、应侯虽贤,秦王犹愈之,故能拱垂而治。平原君,中人之资,辅佐赵王,不过补阙而劳其事也!臣与楚王,亦如之。然魏王之于信陵也,其贤不肖判断,魏焉敢归政于信陵君?闻王初立也,买凶而刺信陵,数发而未成。其势之强弱,智之高低,可见也。信陵挟华阳御秦之威,退芒卯而绌段子干,魏王弗能为也。今信陵出大梁而入邯郸,恐遂梁王之心也!”
陈四道:“秦王诛武安君,一小吏足矣!梁王欲杀信陵,以法可也。奈何买凶?”
春申君道:“此秦治以法,而魏治以德也。以法,虽尊者诛之无碍。以德,非以其情,未可诛也!”
陈四道:“信陵君之诛晋鄙也,宁有情哉!”
春申君道:“苟无情,诸将焉服信陵?”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信陵之出大梁,入邯郸,所杀者非止晋鄙,侯兄亦自裁于大梁矣!”
陈四大惊道:“侯兄?夷门卫侯兄?”
春申君道:“然也!”
陈四道:“奈何其亡也?”
春申君道:“侯兄助信陵君窃兵符,必为二君所不容。且窃符所涉者广,但以一死而灭口矣!”
陈四道:“吾秦但闻如姬窃之,宁有他哉?”
春申君道:“何人报之如姬,何人得符而出宫?信陵君犹不得入王卧,而兵符出宫,若取王首级……”惊得陈四汗流浃背。
俟陈四惊魂稍定,春申君道:“秦楚两国虽小有不睦,然亦不废尔吾之私。兄有所托,但有不干国事者,皆愿奉命。”
陈四道:“臣之入陶也,惟愿寻张唐、王龁之军也。”
春申君略一思忖,道:“兄之意,吾已知之。盖张唐者,陶郡守也;王龁者,邯郸将军也。”
陈四道:“然也!”
春申君道:“张唐领陶旧人在煮枣,王龁引邯郸残军在繁阳,皆未得远也。兄何访?”
陈四道:“愿先访张唐,再往繁阳。可乎?”
春申君道:“此何难也!吾旦日遣使入煮枣,为兄呼之!”
陈四道:“臣愿亲往,可乎?”
春申君道:“兄且安卧于陶,旦日必得张唐至也!兄若有疑,可令所属同往。”
陈四道:“臣愿与使者同往!”
见陈四一再坚持,春申君想了想,道:“就依陈兄!”随即出门,呼来一家臣,令其择一百楚军,旦日出发,前往煮枣。
两人欢宴,至夜方散!
次日,陈四一行六人,在家臣的带领下,进入军营。营门前,一百楚军已经整装待命。略等片刻,一名商人模样的人来到营前,与家臣见过礼。然后一声令下,部队出发。
家臣向陈四介绍说,那名商人经常往来煮枣间做生意,熟悉道路。陈四询问商人,煮枣目前情况若何。那名商人答道:“自冬未之出也,勿得有闻。”
煮枣和陶邑之间,是一片片湖泊沼泽之地,商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前人踩出地道路行走,不敢稍有偏离,哪怕曲折萦纡,也不敢截弯取直。陈四跟在后面,目之所及,道路仅依稀可见,看来这条道往来人员不多,道路情况复杂。张唐选择这样一个地方,还是很有眼光的,大军肯定进不来。但问题是,他怎么出去呢?走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前进入到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商人道:“出矣!前方城池乃煮枣也。”
众人极目眺望,果见天边隐隐约约有一处城池。但令陈四感到奇怪的是,并无大批军队存在的迹象。赶到离城约十里处,渐渐出现田亩,耕种得颇为粗放,几乎就是撒下种子靠天收。田亩的另一边,一座不高的城池。城池外面,有几座军营绕城而设。